玲珑锁心/与狼共枕,画白桑 出版完结+番外 (闫灵)
“不知两位贵人名讳为何。”老和尚抬手请他往偏殿。
偏殿的香案上有笔墨,他从笔架上取来一支细毫,在纸上写下两个名儿,因视线关系,我只瞧见其中一个——李城斜,像是个男人的名字,我知道他的父亲名叫‘李玄’,难道是他兄弟?
“回京后,我会派人送些衣冠之物,还劳方丈做场法式,为她们超度。”他拱手施礼。
作别老和尚后,我又随他一路下山。
期间雨势渐大,两人身上都湿漉漉的,因知道他心情不佳,也没再去招惹他。
“还记得家人么?”他背着手,步伐如常,像是要跟我谈心。
“不记得。”最好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没有家人就没有负累,“如果他们看到我现在这样——”哼笑,“恐怕也不会希望记得我。”
侧首瞥我一眼,“你来广陵是为了那个叫白梓的女人?”
既然他连阿梓的名字都知道,那就不得不好好谈谈了,“你想怎么样?”
“你杀龙家人是担心他们成为那个女人的累赘?幻谷为什么要追杀自己的人?那女人做错了什么?”
“……”我仰头盯住他的侧脸,“如果我告诉你,有什么好处?”
他看着我良久,缓缓抬手,将我额前的一绺碎发掠于耳后,“什么好处都没有。”
推开他的手指,既然如此还这么多废话做什么?
“现在没有,不代表将来没有,也许我会比你们的人先找到那个女人呢?”
“你找她做什么?”阿梓与他毫无关系,找来威胁我?
“谁知道呢。”他再次将双手背于身后,“回京之后,不要再到处乱跑,胡生他们没工夫再给你做保镖。”
这么说来,从京都到广陵,一路上确实是被他的人跟着了,果然还是没能逃出他的手心——
“李城斜是你家人?”在走了半个时辰后,我忍不住问出口——本不想多管闲事,可实在不愿再陪他淋雨,想来他是不喜欢被人问及私事的人,一旦不高兴,铁定会轰我离开。
“她们本该是我的家人。”出奇的,他居然没生气,还回答我的问题!
“怎么会死在这么远的地方?”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仇人找到了么?”看他刚才在佛院里的神态,显然是大仇未报。
“还没。”
点头,“难怪你如此郁卒。”走得太累,快步上前挎住他的胳膊,“也许我能帮你。”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别的没学会,各种死法到是见识不少,每个杀手都有自己的杀人手法,所以死人也就有各种特点。
他没说话,只是沉默着继续前行。
“杀手杀人,各有手法,善左善右,刀剑勾叉,暗镖毒气,各人有各人的方式,而且徒从师法,门派有别,说不准我可以帮你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他仍旧不说话,以为是不愿搭理我,直到走进一处草亭,他抬手在自己的心口比了个穿心的手势——
“……”我略作思索,“专事杀人者,多半喜欢割喉,既快又准,手起刀落的空挡便可离去,穿心者也不少,但费力,一般来说都是男人爱用的,不过大人和小孩同等对待的倒是不多,不像是专事杀人的,倒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说到这儿,眼前竟浮现了执法长老的那双阴毒眼瞳。
他撩袍坐到石桌前,似乎对我的言论很有兴趣。
我拉下风帽,也一道入座,“如果是专事杀人的,我到可能还知道些,不是的话,那就没办法了。”
“你杀过多少人?”他问得莫名其妙。
“……”我不太喜欢这个问题,摇头,“没数过。”
因这个问题,凉亭里寂静了好一阵——
直到一道尖锐的鹰叫声响起——
我暗暗觑一眼凉亭外的梅树。
那枝头停的正是蓝絮的枭,难道她来找我麻烦?
蓝絮一直以暗器见长,连前任执法长老都被她打伤过,所以我有点草木皆兵,“小心点。”提示一下身边的男人,随手自袖袋里取出一粒丸药放于掌心——枭爱吃这东西,如果蓝絮想对我不利,它就不会过来食用,如果过来食用,便不是来寻我的晦气。
扑棱棱——枭自枝头飞下,停在凉亭的石桌上,啄去我手心的丸药。
就在它展翅离去的同时,一只黑漆木盒飞向我的胸口,“两粒回魂丹。”蓝絮的声音。
因木盒的冲力,我猛咳两声,只觉一嘴咸腥,但仍是忍着疼打开木盒,盒子里是只一寸多长的冰蚕——原来她是来跟我换药的,“回魂丹只剩一粒。”
“可以。”蓝絮一向不废话。
我伸手取下颈子上的银钥匙扔给她,她该知道去哪里取药。
接到钥匙后,蓝絮一闪而逝,枭也跟着消失。
我这才捂嘴吐出刚才那口血腥——这女人是在借机报复我昨日调开她们。胡乱在身上抹掉血渍,并下意识看一眼身边的男人——他神情泰然,对蓝絮的出现丝毫没有任何惊讶和紧张。
我暗叹一声,早上把治内伤的药都给了馒头店的老头,如今自己的伤却无药可救,可见好人不能随便做,这不就得到报应了?
整整咳了一夜,差点没把肺咳出来,直到次日早上才睡着,结果他又来烦我。
“把药喝了。”他杵在床头,示意一下桌上那碗黑浓的药汁,那是早上胡生送来的。
“都是些没用的东西,我会自己想办法。”游方郎中的药能有什么用!
他弯身坐到床前,将药碗端起来,“今天要启程赶路。”显然他是担心我会耽误行程才会好心给我治病。
不过我还是把药喝了,头一次喝这么苦的东西,不禁在心中暗骂那些庸医。
这之后,因为要赶路回京,没时间给我制药,不得不继续喝这苦东西,一天两次,从广陵到京城一路,喝得我连喘气都觉得苦。
到京都时,正碰上皇帝过生辰,大街小巷张灯结彩。
我依旧回了一品楼,他与我一道。
下车时,恰遇上他有访客——上次那个姓仲的瘦高个,颇斯文的一个人,年纪与他不相上下,模样没他好看,倒是神情看着比他谦和一些。
“明日便是陛下的生辰,你总不至于缺席吧?”
又是来找他进宫!那病皇帝若真那么离不开他,又何苦削他的兵权,削了权又让人来啰啰嗦嗦,好不烦人!
“明日我便入宫贺寿,仲兄勿忧。”他态度和蔼时通常会更让人觉得讳莫。
“孙太尉前日已在朝上进言,欲保晋王殿下为储,此事你不能不早作打算。”
李卒的手指微微敲两下矮桌,低眉,像是在思索对策,等再次抬眉时,唇角勾出一抹笑意,“陛下怎么说?”
那姓仲的愁眉紧锁,忧国忧民般,道:“陛下只说再议,不过我瞧那态势,不大好。”轻叹,“孙太尉将你这次兵败的罪过都归到了敬王殿下的外祖头上,参奏他后方供应不利,以至粮草受阻,军心动摇,明日宴席间,他们恐怕又会旧事重提,你该早早想好对策,免得被人落井下石。”
“明白了。”李卒点头,嘴角仍挂着笑意,随即抬手招我过去。
招我去干吗?我不解。
“这位是仲更仲大人,来见过。”李卒难得这么隆重地介绍我——
“仲大人。”随他的意,我向客人微微屈膝拜福。
那仲更也愣一下,大概也没想到李卒会向他引见一个j□j。
“这是幻谷‘姬絮梓桑’中的桑,你可能没见过,但肯定听过,小弟得感谢仲兄,给我送来这么一朵解语花。”李卒语气温和。
气氛却因他这温和的介绍而变得诡异——
好一会儿我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难道说,眼前这个仲更就是我的背后金主?二皇子晋王的辅佐人?
视线一时间有些错乱,我看向仲更,仲更看向李卒,李卒先看我一眼,之后才转向对面的男人。
“这么多年来,仲兄为小弟呕心沥血,没有仲兄,就没有小弟的今天,大恩不言谢,他日有机会,小弟定然涌泉相报。”低眉浅笑,“不过——到了如今这副境地,小弟想,也不必再劳烦仲兄费心了,有些事还是小弟自己来吧,你说呢?”抬眉看向对方,笑得讳莫如深。
而仲更,在乍然的怔愣之后,也缓缓勾起唇角,与李卒对视——
良久之后,两人一同轻笑出来……
唯有我没功夫笑,我在想,我到底该算是谁的棋子?李卒?还是这个仲更?
第六章 月革
李卒,年纪不过而立,却已封王三载,父,李玄,据说是位功勋卓著的大将军,不过早死,还是被先皇帝赐死的。母亲柳氏,成柳府——李家的府院,据说就是根据李夫人的名讳所取,不过如今早已荒废不堪,我跟他这么久,还从未见他提过。
以前无聊时,偶尔我也会想,他这么年轻便能从父亲的罪过中崛起,封王拜侯,统领三军,是怎样的机遇令他如此成功?
如今,我明白了,原来他也一直做着别人的棋子,而且下棋的还是他自小的玩伴,他能重新回到魏国任职,据说一多半是这个仲更的功劳,仲家本是想利用他们李家的旧势力争夺兵权,谁知他竟这么争气,如此年轻便功勋卓著,反倒让仲家养虎为患,最终不得不私底下拆他的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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