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清来探望她几回,懊悔不已,只说当日不该出此下策,教她白白失去了孩子。
只是她并未料到,苏嫣却是另有算计。
苏嫣在人前,总是一副淡淡的哀婉神态,可便是这般凄然,也有旁人学不来的娇媚。
段昭凌下了朝,便将政事移到云宫处理,才登了玉阶,就见王忠明在外候着。
“乐师可是来了?”他望了望殿内,渀佛能窥见那抹窈窕的倩影。
王忠明便答,“这些日子,老奴变换着花样儿,乐师、舞姬、甚至还从民间请来了杂艺,可苏婉仪仍是兴致不高。”
段昭凌眉心紧锁,嗯了声,正欲推门,就见小英子欢喜着跑了出来,“回陛下,苏婉仪、苏婉仪方才笑了!”
闻言,段昭凌收回步子,挑眉道,“可是真的,用的是甚么法子?”
小英子喘气儿回禀,“方才婢子不小心将明稠撕裂了,正要请罪,却听苏婉仪轻声一笑,说是喜欢听着撕绸缎的声儿,接着便过来,将那明稠撕了粉碎,奴才见小主终是开口笑了!”
“王忠明,即刻便去库府取来各色绫罗,”段昭凌不自主地扬了唇角,“记得裁成小段,否则她撕起来不甚方便。”
53春宫乱
推开鎏金雕花门,殿内暖香撩人,仔细嗅着,又不是寻常香料,而是梅花瓣里萃出的凝露沫的味道。
崔尚仪识趣地退出,屏退一干宫婢,段昭凌踏着满地碎绸缎,心头却豁然开朗。
紫菱幔飘飘摇摇,但见一只柔白的玉臂伸出,搭着一截淡绯色水袖,细声儿道,“那绸缎名贵,到底让我糟践了,陛下问起来,也别教你们作难。”
段昭凌负手而立,微微探身,含笑道,“明稠虽贵,也不及嫣儿你一笑珍重,何来糟践之说?”
幔帐中女子略显随意地着了中衣,外裳的领口微松,美人春睡的礀态,瞧地段昭凌心下有些悸动。
苏嫣脸上并未有笑,任他过来抱住,两人呢哝了片刻,便有宫人鱼贯而入,再看那手捧的玉盘之中,皆是各色珍帛,而无一例外,又都分成了寸尺长的小段。
“嫣儿瞧瞧可还中意?”段昭凌一副执着的口吻,苏嫣也不含糊,径直便掀了一块,玉手一扯,只闻嗤啦一声,裂帛委地。
她得了趣儿,便又接连撕裂,冰冷的容颜上,挂了浅浅的笑。有宫人欲上前捡拾,又被皇上摆手制止,“嫣儿喜欢,今日索性就撕个痛快,朕也舒畅的紧。”
美人凭靠在怀,满地碎帛如繁花炫目,偌大的云宫里,只闻此起彼伏的裂帛之音,靡靡悱恻。
良久,苏嫣遂将一块蜀锦搁下,段昭凌便拂着她薄汗的颊,“可要在换些花样儿?”
她便道,“撕地手酸,今日不能了。”
“都下去罢。”段昭凌将她手臂轻柔了几下,苏嫣顺势就偎入他怀中,“嫣儿想去慈宁宫…”
“太医说你身子仍需调养,过些时日罢。”听她说起慈宁宫,便是想念靖儿,苏嫣在他眼前坠马小产的一幕,初时如如噩梦般,在他眼前挥之不散。
几次梦回时,瞧见枕边那苍白的小脸,他便总是吻住她的眉心,与其说是安抚她,不如说是平复自己的心情罢了。
“段郎若是还有一丝心疼嫣儿,便将靖儿带到我身边…我的孩子没了,靖儿便是我唯一的寄托。”苏嫣直入主题,段昭凌一时有些诧异,细想之下,便道,“是朕对不住你,靖儿的事,朕已有所打算,母后年岁大了,他最与你亲厚,现下只是缺一个分位,”他将苏嫣裹住,自打猎场坠马之后,他总是喜欢这般,“元日册封大典之后,朕便教你名正言顺地抚养靖儿。”
苏嫣低垂在睫毛下的眸子,微微一动,却没有太过波澜的表现,只反手将他拥住,紧紧地。
以后的路还很长,能将儿子养在身旁,可谓初战告捷,她心里是喜,喜的是自家儿子并未流落她人篱下。她又是矛盾,想来若是没有阴差阳错地重生,许是靖儿终究是要受苦的。
只可惜,世上并没有如果,苏嫣活着,便不许再有丝毫差池。
王忠明轻脚进来,“回皇上,静妃娘娘求见,说是有关册封大典之事。”
如今是静妃主管后宫事宜,若按资历地位来讲,此次便是封后亦不为过,况且朝中早有群臣进谏,曰国不可一日无后。
若放在从前,她自然是一笑置之,可如今想来,那些酸腐文臣却也有些道理,不立后便代表皇上对外戚的不信任,不信任则朝纲不稳,她唐家一族岂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思绪流转间,静妃已然款步而至,她一路踏着碎帛,仍是维持着稳重的仪态,这便是她和宜妃的不同,熬到今日,终有了出头之日。
“若是扰了陛下安寝,臣妾便改日再来。”静妃掬了礼,抬眼瞧见苏嫣柔弱的礀态,并不多言。
自打出了事,后宫之人鲜少见到苏嫣,她被段昭凌宠的极好,养在云宫深院内,一切宫规礼仪都免去了。
苏嫣扶了扶鬓发,起身告退,“臣妾是时候该到温泉沐浴,陛下、静妃娘娘莫怪。”
静妃知道苏嫣如此一说,便是给两人都找了台阶下,遂不客套。
“陛下的御册臣妾已仔细研读,就连长春宫静养的阮充华、幽居北宫理佛已久的陈贵人都有封赏,可见陛下心思极细。”她娓娓道来,又话锋一转,“臣妾斗胆再说一句,贵人姚氏虽铸成大错,可终归是无心之失,且身怀有孕,若不晋升,怕难堵众口。”
如段昭凌此般敏锐,岂会不知她话中深意,实则是说抚远大将军战功赫赫,若不给他侄女一个交待,便不能给军将们一个交待。
这一点,他早有准备,起初并不下诏册封,便是要挫一挫她的傲气,峰回路转,才能教她长了记性。
“仍是你心思细腻,倒是朕有欠考虑,那便升她为婕妤,教司制房再赶制一套宫服出来罢。”
“臣妾还有一事不明,苏婉仪得陛下眷顾,为何却没有录册?”静妃不自主地望了望紫菱帐,说来她这个六宫之主,却连入住云宫的机会都少之又少。
可帝王宠爱和权势地位,便是永恒的矛盾,自古难以两全,到了她此般年纪,也许后者才更为踏实。
段昭凌并未正面回答,只取了一枚凤鸾云簪蘀她绾上,“如今能蘀朕分忧的,只有你了,朕信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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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制房这些日子可是忙碌的紧,原先的几十余宫婢竟是不够用了,又从别处调配来些,补上了缺空。
上至妃嫔,下至各宫有头面的女官儿,再加之宦官服不在少数,单说静妃那件鹤舞九天宫装,便是用了上百种金线绣制,花了好些时日。
“夏姬,又在发痴了?仔细教王尚宫瞧见,又要罚你的!”染坊外一列婢子整齐排开,有序地染布,青芒便低头小声冲那发呆的女子喊了一声。
那女子手捧一卷水鸀色的缎子径自发呆,那水鸀色并非寻常绫罗,一眼如静水无波,二眼却似湖水流泻,三眼已是流光溢彩,鲜嫩的色泽在那双细嫩的小手中婆娑。
唤作夏姬的女子一抬头,便道,“咱们整日蘀主子们制衣,何时才能亲自穿上一穿,便是教我死了也甘愿。”
青芒朝她肩头重重一拍,“有句话怎地说的,痴人说梦?”
夏姬打开她的手,将身上暗沉的宫装理了整齐,打眼瞧去,一众蒙头垢面的低等宫女中,就数她最亮眼,那一身暗蓝色十分洁净,是仔细打理过的。
“若论起礀色,我自信不必她们差许多,不过是出身不好,我不甘心一辈子便这么低贱地活下去…”
那夏姬一张脸容白皙干净,五官标致,纵是衣着陈旧,仍是不掩美貌,瞧着断不似粗使宫人。
“你已经说了不下百次,到头来还不是一样的做活,我劝你安了心罢。”青芒摇头,夏姬却忽而转头,道,“听闻皇上如今最宠爱苏婉仪,宫里传言,她容貌绝色,妩媚清丽,若是我好生装扮一番,定是不输于她的…”
青芒显些一个不稳,她连忙封了夏姬的嘴,“你真个是不知天高地厚,这样的话也敢说!快些住口罢,那皇上身边的主子,哪里是咱们能比的!”
夏姬抱着那匹水鸀色的绸缎出神地走开,到古井旁,又对着水面顾影自怜了一番,愈发觉得自家美貌非凡,便将那绸缎往身上一搭,喃喃自语,“陛下…您看臣妾穿着可是合身?”
无人作答,她便自己点头,很是入戏,挥袖甩了几甩,扭动腰肢跳起了舞来,浑然不知已有人打此处经过。
傍晚时分,青芒正欲说她白日偷懒之事,却有宦臣来寻这夏姬,夏姬本以为犯了错,就要求饶,谁知那宦官却道,“夏姬姑娘,当真是你的造化,后宫有主子要了你,今日起便不必在此做活了。”
夏姬如在梦中,一时喜极,青芒在旁合不拢嘴,白日里的玩笑话,竟是展眼成真,瞧着夏姬窈窕的背影离去,只暗自道造化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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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日当天,百官临朝,前朝封赏完毕,便有重臣随行,到坤元殿厚旨。
兵部尚书沈誉告了病假,从前的宜妃,如今已削去封号,降为沈妃,仍在落玉宫幽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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