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被抬到舫中软榻上,众人围过来一瞧,皆是吓得花容失色。
淑妃紧闭双目,表情还维持着痛苦的姿态,而最可怖的,却是她双腿上缠满了密密实实的水藻,那种阴暗的深绿色,带着死亡的恐怖!
“难道,这是前几日溺毙的人来找替身了么!”杨常在突突后退,这一席话,无疑刺进所有人心中。
船舫上登时炸开了锅,苏嫣蹲下摸了摸淑妃鼻息,心头一凛,已然气绝。
这才面色沉痛,吩咐将船舫速速开回岸边。
兰小仪落水受惊,虽没溺水,但是也喝了不少湖水,这会子突然捂住肚子,大声呼痛。
随行而来的太医连忙上前诊治,就在所有人都将救治重心放在兰小仪身上时。
一旁一动不动的身体,猛地一颤,登时吐出大口水来。
“淑妃娘娘活了!”德妃最先冲过去,太医见状也腾出手来替她按压胸口,最后一口淡红色的血水从鼻子里喷了出来。
太医才道,“娘娘的性命算是保住了。”
淑妃仿佛还没有从惊险中回过神来,一眼瞧见腿上的水藻,便尖声一叫,使劲想要踢掉。
苏嫣缓缓过来,拽住那些水藻一扯,却将她的腿捆地更紧,狠戾一闪即逝,只听那娇媚的声音道,“那些湖中冤死的小鬼,可没有淑妃你福大命大。”
淑妃浑身打颤,满脑子杂乱无章,本就惊惧过度,被苏嫣这么一刺激,竟是当场昏了过去。
“血…”贤妃指着兰小仪身下,惊惶地开口唤道。
“所有人都抬到太医院后殿,全力救治!”苏嫣没想到非但未除去淑妃,倒是连累了兰小仪肚里的孩子。
淑妃真个是命硬紧…
但事已至此,众目睽睽之下,只得两人都救。
皇上闻讯急匆匆赶来,苏嫣迎上,焦急道,“兰小仪破胎早产,正在内室救治,陛下稍安。”
段昭凌面色不善,便问,“为何会如此大意?”
苏嫣面有难色,“淑妃突然落水,本能地抓住了身旁的兰小仪,这也不能全怪她,臣妾也有责任。说来也怪,那么多人,偏偏就她落湖,臣妾想来真是后怕…”
段昭凌摆摆手,“你不必替她说话,若是瑜儿和孩子有事,朕绝不会轻饶了她。”
“淑妃受寒,陛下可要去瞧瞧?”
段昭凌冷哼一声,不予理会,直往兰小仪房中去。
淑妃独自躺在床上,外间的对话,她听得清清楚楚,只是一动不动望着帷帐。
又不知过了多久,兰小仪撕心裂肺的呼喊声顿止,一道响亮的婴孩啼哭声遍彻云霄。
淑妃闭上眼,就听外间人声鼎沸,“恭贺陛下,是个小皇子,母子安康!”
这是皇上第二个儿子,自是金贵,一出生就已是万人之上。
苏嫣默默站在一旁,将册封卷轴呈上,段昭凌喜不自抑,随意瞧了瞧,便按苏嫣的提议敲定,就在产房外,即刻颁诏六宫,晋封上官瑜为兰昭仪,位列九嫔之首。
100
二皇子靖言的生辰宴办的轰轰烈烈,子嗣的到来,对于任何一个帝王都是天赐的喜事。
不论他的生母是谁,便都是段氏血脉。
苏嫣作为后宫主母,前去聊表关怀,兰昭仪虽早产虚弱,但却神采奕奕,丝毫不见疲态,到底是年岁轻,底子好。
段昭凌本欲替靖言加封王爵,被苏嫣以皇子太小,不宜操办过大,恐孩子福寿招架不住为由,推了回去。
期间,苏嫣刻意制造了几回机会,教甄才人侍寝,更是提点她尽快孕育子嗣。
展眼就到了春狩,除了尚在小月中的兰昭仪,其余人皆往猎苑行宫而去。
“此次有你喜欢的白貂儿,朕待会替你猎上几只来。”段昭凌与苏嫣同乘一撵,水样的帷帐飘飘荡荡,风光旖旎。
苏嫣一路上观察地形,便觉得猎苑好似休整了一番,有些变动,遂随口道,“臣妾还想亲自上阵的,不然只坐着看,怪没意思。”
段昭凌自然是笑着依了她,就这么揽着她在怀中,心情大好。
途径胡杨林时,但见卧石后隐隐有一对人马奔走行猎,为首之人白衣短甲,身手矫健,蓦地就眼前一花,仿佛马上之人的容貌竟化作宁文远的,正策马而来。
苏嫣被这念头惊了,连忙移回视线。心下不觉暗自嘲讽,宁文远如今早已经抵达漠南郡,远离了红尘喧嚣,与大漠孤烟为伴。
这样也好。
御驾先是在行宫安置,良驹金络弓箭已然准备妥当,除却随行妃嫔之外,长乐王亦赫然在列。
这是他临行前最后一次陪伴皇帝,两人虽未兄弟,但是却水火不容,各自欲牵制对方。
如今见宁文远顺利接手姚祁峰兵权,实力上可与长乐王抗衡,遂心下稍定,在长乐王频频以玉素即将生产为由的请求下,终于松了口,准他返回漠南,但条件是,陪他行完春狩。
苏嫣围在内室换装,并不知外界动向,段昭凌晌午时便出了殿,至今未归。
不一会儿,就见桑榆面色急切地跑进来,“娘娘今日不宜出门,还是在殿中候着陛下为好。”
苏嫣已经换装完毕,姜红色短襟锁甲上身,发髻也盘了利落,已有宫人将特制的弓箭送来,她便问,“可是出了甚么事情?”
“奴婢从王公公那便听了风声,说是长乐王在行营路上身中冷箭,这会子伤了右臂,陛下宣了太医替他诊治的。”
皇上才准了他回漠南,这就出了事,况且他行军多年,武艺精湛,岂会被无名冷箭所伤!
只怕今日这一关,他不会好过,定有后话。
段昭凌也绝非无缘无由地提出要求,名为狩猎,实则另有乾坤。
果然,这么一折腾,当日狩猎便被取消,各宫妃嫔百无聊赖,遂都聚在虎贲台自行设晚宴。
皇上虽没出面,但交给苏嫣去办理,又送了好些生猛猎物,命宫人收拾妥当送来助兴烧烤。
维持着表面上的祥和安定。
篝火烈烈,有宫人围火踏舞,夜幕为顶,蔓草为席,别有一番纯然的韵味,在皇城里呆久了,野外更能让人尽兴。
苏嫣赐了黄酒,唯有淑妃不饮,只说明日还要陪陛下狩猎,怕酒劲未消,不能骑马。
“不知淑妃的骑术如何,从前皆未好生领教过的,不如明日一道而去。”苏嫣发出邀请,淑妃也没拒绝,在夜幕下有些黯淡的脸容展眼笑了,轻声道,“臣妾记得贵妃娘娘入宫前,并不会骑术,这些年倒是无师自通了。”
苏嫣笑了笑,“本宫为何就不能会骑射?”
淑妃隐在火光中,凑了近前,“因为,臣妾从前,认识还没进宫的苏嫣。”
身旁人声鼎沸,可苏嫣却立在当下,心中彻骨凉意。
淑妃,她可当真是走了一步好棋…
晚间,段昭凌彻夜未归,第二日早晨回来时虽是疲惫,但心情大好,苏嫣才从暗卫中得到口风,原来,昨晚以长乐王受伤不宜领兵,齐聚众将,上演了一出杯酒释兵权的戏码,暂时逼他教出兵符印信。
难怪,他兴致如此之好。
晌午歇息了两个时辰,午后便召集群臣开猎。苏嫣戎装佩箭,跟在御驾最前头,淑妃、甄才人等善于骑射的妃嫔驱马在后。
因为要陪着苏嫣,是以段昭凌并未到丛林深处,只让侍卫跟着,在外围射猎一些兔、狐之物。
“嫣儿射术又见长进。”两人同乘一骑,段昭凌从背后抱住她,双手交握,对准那在林中穿梭的银水貂,“猎回去,朕替你制一件水貂腰带。”
苏嫣收手放箭,娇嗔,“教它跑了,腰带是没了。”
段昭凌朗声一笑,“还有更好的。”
说罢,马驹前驱奔腾,他却突然一阵急促的咳嗽,咳地直不起身子,只得伏在苏嫣肩头。
苏嫣驱住缰绳,渐渐减缓,不想他却越咳越重,持续了许久,苏嫣连忙唤来侍从,将他扶下马。
随行太医急忙赶来,诊脉后服下药丸,才逐渐缓解。
段昭凌双颊酡红,以巾帕掩口,摇头道,“无妨,朕不打紧。”
“为何这么久了,太医院竟是连咳疾也治不好么!”苏嫣愠怒,厉声叱问,太医令等齐齐跪下。
待群臣退下,苏嫣才问,“将病情如实说来。”
太医令面有难色,“陛下此症顽固,素日调养,便无大碍,只是不能除根,不可操劳过度…”
这样婉转的说辞,便是说此症不能痊愈!但他才不到四十岁,身子就已经颓败…
不知心中是该担忧还是烦愁,但苏嫣高兴不起来,时日尚早,他不能有事。
心事重重地服侍着段昭凌,他只说教她宽了心,无甚大碍。又吩咐,教宫人们陪着,苏嫣到林子里再游猎一会儿,尽尽兴。
苏嫣心知他有意支开自己,遂顺着他,告了辞,独自策马,在偌大的林子中走走停停。
拉起弓箭,却总是射不中,心不在焉。
只见树林另一侧,一匹通黑的鬃马缓缓行来,马上端坐着的是名女子。
两马靠近,苏嫣才看清,是同样一袭藏青色戎装的淑妃。
苏嫣调转马头,淑妃却从后面跟上,“嫣贵妃害怕遇见臣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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