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箫琰教的?这个箫琰……看着唇红齿白,又男不男女不女,没想到还是个人才。”卫梦言起了爱才之心。
“是啊,箫琰懂得很多东西,女儿这一身粗浅的武艺,也是他教的,上次查案,他也有去。”箫琰是一块比予聆更合适的挡箭牌。
“胡闹,女儿家家的学什么武艺!”卫梦言想起大殿同列觐朝的那些粗鄙汉子,对武人的轻蔑溢于言表。却忘了上次黑衣人夜袭,女儿也是靠着这身不怎么样的武艺自保的,他把大把的功劳都推到了王佐那儿,对于女儿做过些什么,他自然而然都将其当成了胡闹。
“老师,恕学生直言,虽我大梁民风活泼。但毕竟男女有别,女儿家学习武艺难免与人有所碰撞,您看……”王佐表面上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就把卫嫤的好心情碎成了渣渣。卫嫤瞪了他好几回,他却装作没看到,继续就这样说下去了,“箫琰身份低微,实不应与嫤儿走得太近。”什么身份低微?人家的身份也不比你这漠北大黑人低到哪里去!箫琰好说也是南禹世家的公子哥儿!可是鉴于大梁与南禹的过节,这样的话她不能明说。
其实依照卫嫤以前的脾气。这会子准要抬手抽他丫的了。可想到刚刚才铺好的路,她只好咬牙忍着,将脚伸下桌面。照着王佐的鞋面狠狠地踩下去。
王佐冷冷看了她一眼,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又道:“如果老师不嫌弃,学生倒愿意传授几招花拳绣腿,给嫤儿傍身。”
卫梦言摸着下巴上几绺胡须。颔首道:“佐儿此言也不无道理,嫤儿,你姨母给你配上的护卫是好,但毕竟不是我相府里的人,像箫琰这样的人才虽然是好,却摸不清来历。用着不放心。上一次老张便是个教训……爹爹也并非愚顽无理之人,嫤儿既然要学武功,身边有的人是教。现在佐儿自愿教你是再好不过。爹爹就替你拿个主意,答应了罢。”竟容不得她拒绝。
跟谁学功夫都是不足道的,她以前可是集夏侯府上下武学之大乘者,谁能教得了她?
卫嫤不想把关系又弄崩了,立即答道:“爹爹说得是。那就有劳王家哥哥了。”她存心把称呼换了,目的就是想当着卫梦言恶心王佐一把。却不料这两人各各对望一眼,脸上都隐约挂上了上笑意。卫嫤心中一咯噔。
她收回脚来,小心拉了拉王佐的衣袖,狐疑道:“你……不会也送帖子了吧?”
卫梦言这么做,显然是卖女儿的节奏啊。
王佐好像是阴险地笑了一下,可一转眼又回复了之前的森冷,卫嫤打了个机灵,还以为看到川蜀之地来的“变脸”大师。
忽然就不想说话了,她低着头心不在焉地吃光了餐桌上所有的肉,最后腆着肚子迈着八字步,满目阑珊地离开了落英居。
卫梦言完全忽视了女儿背影的不美好,捋着胡子,脸上笑开了花。
女儿还是听话的好啊,不胡闹的才是亲女儿,那几棍子倒似打对地方。
“一个老奸巨滑,一个人面兽心,这什么世道?”想起王佐那惊魂骇世的一笑,她心里恶寒。
“卫小姐,身上的伤怎么样了?”乐青拦在路上,像是在等人,但看到她身后跟着的王佐,脸上那副“什么时候请吃喜酒”的笑意就倏地收起来。他手里拿着一个小药瓶,与她早上用在箫琰身上的一模一样。
卫嫤从他手里接过东西,拔开瓶塞嗅了嗅,道:“不是说要进宫么?怎么就回来了?我这点小伤,还不劳神医大人记挂。”
乐青摸了摸下巴,道:“回来赶餐饭不容易,你不知道宫里的东西都是太监吃剩的,想想都恶心,还是家常饭比较好,一天三餐,餐餐可口。”见卫嫤嫌弃地瞪着他,不觉又摸了摸光滑的下巴,自言自语道,“还有就是……有人……”他看了王佐一眼。
王佐却不走开,仅仅是抬头望天。
乐青立马指着他道:“这个人是怎么这么讨厌?看见人说悄悄话也不走开。”
卫嫤没心情同他玩闹,斜眼瞪向王佐,心不在焉地道:“别理他就是,跟屁虫就是这样的。”她把药瓶小心放好。
平白无故地赠药,肯定不是乐青本身的意思,以他上次给她疗伤的手法来看,这人绝对是表似春风和煦,心似千年寒冰的阴狠典型,他才不会用这样温柔的方法……一定又是他。
她心里别扭了一下下。
乐青已经凑上前来:“怎么样了?这次是借兵部尚书周大人的面子,总能有几分胜算的。”
卫嫤想起那张帖子,一脸镇静地抬起头来:“那事……黄了。”
“黄了?”乐青的眼睛圆了,“卫相连周大人的面子也不给了?他们同科出仕,又是同乡之谊,没道理啊……怎么会这样?”
卫嫤心里有些发酸:“不是,这都是我自己的意思,是我自己不愿意。”
“你……不愿意?”乐青呆住。
“侯叔很快就会去回话了。你不用特意去同他说,我会解释清楚的。”她说完,只是揣紧了怀里的药瓶,快步往莆园走去。
王佐想要跟上去,却被乐青一把拉住:“你,跟我来!”
他面容肃,就想发作,却挠不过乐青的缠字诀,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卫嫤从眼皮下溜走了。
卫嫤去看了枇杷,却不舍得再用那些金创药。她吩咐几名家仆好好照应着。又叫了一个婆子来看着,两人歪在一起说了好些话,心情才慢慢平静。
来到箫琰的住处时。她真的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了。
箫琰做贼养成了习惯,白天时有赖床,也因为他极少出来见太阳,所以皮肤特别白皙,扮起女子来一点也不费事。可是今天。这人的眼眉好像看起来淡远了不少,远不及初见时那般妖冶袭人,除了身上的衣裳还是那样明艳夺目。
卫嫤进门,看也不看他,就迳自坐在了床沿,兀自抓着手里的那面“灼华令”犯傻。
她是不想嫁人。可是拒绝了予聆,她还是会感到难过。如果说她世间最自私的女子,那予聆一定会是那个最无私的男子。他能想到用这样正经的方式提亲,一定是早就豁出去了的。
她不是不明白。
可越是明白,越是内疚,她就越是不能答应。
予聆是夏侯府隐卫的最高统领,也是平南骑的头马。更是夏侯府的心腹之人。夏侯将军的两位公子一死一伤,整个北军的重担都落在了予聆手上。予聆要与她结为连理,就必须将身上背负的一切都放下,是的,放下了权力或许不算什么,可他放下的却是夏侯将军十几年养育栽培的恩情。那天覃远明看向予聆的眼神,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她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那雨声再大,也挡不住她天生灵敏的听力。
“……你明知道那是卓桦、卓桦的东西,你明知道卓桦很喜欢它,为什么还要给别人穿?就因为她是卫梦言的女儿?就因为她自己送上门来?你就照单全收?卓桦她才尸骨未寒,你便如此凉薄以待,怪不得人家都说,予聆公子没有心,你的心被狗吃了!”
予聆喜欢的永远是卓桦,活在北军兄弟们心中的,永远都只能是卓桦。没有她卫嫤什么事。
如果她对他还有一点点喜欢,她都不能毁了她。
高华脱俗的予聆公子,是扶城里的最美传奇,他的背影都如月光般皎洁,不容玷污。
“箫琰,陪我出去透透气,这屋里闷得慌。”她坐了半晌,才收起令牌,坐正了身子。
“好。”箫琰将妆镜前的东西迅速扫入了一个小巧的木盒,垂目让在一旁。
“我想去城北转转。”卫嫤道。
“可是你的伤……”箫琰目光一暗,想起自己身上也是带伤的。城北那么远总不能靠两条腿这样过去啊。
“会不会驾车?我才得了一辆好马车。”她忽地一笑,领着他向马厩去了。
烨郡王送来的那匹马正闹着欢,黄琛一边往马槽里丢着草料,一边在那大脸马面前蹦蹦跳跳,嘴里还不时嚷嚷着:“你这不是马么?居然学着老虎咬人!你还来,你还来!”他手腕上包着几条布带,显然是被这野马咬出了血。那大脸马还记得卫嫤,见了她走过来,嘶叫得更厉害,震得人两耳隆隆作响,一双布满血丝的红眼睛歪来侧去的,就是不拿正眼瞧人。
卫嫤看着这马脸,不禁又将它同王佐联系在了一起,居然还越看越像。
“老黄,替我备马。”卫嫤瞪着那马,那眼神同瞪王佐是一个样子。
“这是常州产的火龙驹啊,小姐说的……不会是要用它来拉车吧?这可是还没驯好的烈马。”黄琛看着一跛一跛的箫琰,又看看面前的高头大马,心里惶恐起来。
“哼,它倒是想!物似人形,我看着还真是这么回事!漠北货就是漠北货,没差!”卫嫤指了指栏边另一匹马,道,“套上这匹,本小姐与箫公子有事出府,烦请转告侯叔,我们天黑前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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