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公允?嫤儿若真信天道,就不会替庞小姐出头了。”卫梦言还记得这事,见她有些发怔,不觉哂然一笑,又道,“朝中诸事原就错综复杂,你到底年纪小,想不明白也无可厚非。”
“谁说我不明白?”卫嫤掐咬草杆,却被卫梦言抬手揪下来,他一不高兴,眉毛又拧起来。
“说来听听。”父女俩没去怀梦轩,迳自在一角的凉亭里坐下,侯白立即吩咐家仆上来奉茶。
“爹爹说过,左右相就像是猫和狗一样的天敌,也就是说,爹爹本就不欲站在曹家这一边,这案子只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但是冯公公今天亲自登门,分明是有些吃不准,就因为爹爹也跟嫤儿想的一样,法理在前,不问出身,不分尊卑,办案……求的就是公平。”
卫梦言端起茶盏却没急着喝,而是饶有兴趣地看向她,欣慰地点点头:“是这个理,继续说。”
卫嫤又拔了一根草衔在嘴里,悠然道:“爹爹与姓曹的是左右相之争,冯公公与姓曹的却是内臣与外戚之争,这样算起来,倒也算与爹爹同仇敌忾,他来,自然不是为干儿子出头那么简单,一定还有别的目的。爹爹你……有没有收人家的东西?”
卫梦言眉宇舒展,摇了摇头:“鬼灵精,人都说卫小霸王不谙世事,可见言之谬矣。嫤儿说对了,冯公公这次登门确实带了礼物的。”
“是什么?黄金万两还是美女成双?”卫嫤凑上前来,嘴里的细草却又一次被抽走了。
“让你跟箫琰他们学学本事,可没叫你像他们一样什么都倒进肚子里,不干不净的,还不回去漱口!”他佯作生气地板起了脸。
“爹你还没说他送了你什么?”卫嫤涎了脸。
“能有什么?不过是宫里御用的鹿茸一支。”卫梦言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将她推走了,“还不快去?你打小身子就不好,小心吃坏肚子。”
卫嫤吐了吐舌头,趁机开溜。
卫梦言望着她活泼灵动的背影,绷不住脸上的笑意,之前的郁卒居然就这样被轻易化解了,眉间阴霾,也因此一扫而空。
侯白走上前来,奉上一只长条状的锦盒,低声道:“老爷,这支鹿茸要怎么办?”
“能怎么办?人家巴巴地送来,自然是拿来吃的,小姐这几天脸色不好,怕是上次生病落下什么不妥,让厨房领去熬汤吧。”卫梦言站起身来,想了想才又道,“你也去乐公子那儿问问,固本培元不是小事,可得仔细些好,不要怕药材名贵,我看这丫头比以前闹腾多了,得时时叫人跟着才行,箫琰不像是个稳重的,还是让老张和老刘照应着比较好。”
“是。”侯白点头应了,却没有立即离去。
“还有什么想说的?”卫嫤的身影消失不见,卫梦言脸上的笑意也疏淡了下来。
“在下执掌中馈十六年,有些乏了,前些日子小姐听提到钱物之事,心想着不如早些定下来,不管小姐是否出阁,都还是这相府唯一的女主人,她机敏能干,心思灵巧,再好不过……”
“机敏能干,心思灵巧不假,就是性情毛躁,好奇心重,你还没见到她把我的书房翻成了什么鬼样子,你若是现在给她管账,说不准她第二天就把账房给烧了。还是过些日子再说。”卫梦言眯起眼睛,微微一叹,继续道,“她从小被养在米缸子里,出手阔绰,不懂经营,我那点俸禄还真不够她挥霍的……管账的事可以慢慢来,先让她治了那几个丫头不迟。”
“老爷,云筝这孩子是有些心思,但本质不坏,你看……”
“老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云筝是你一手带大的,几乎当得你半个女儿,我也是做爹的,又怎么会不明白?但你是过来人,做奴婢就得有做奴婢的样子,她现在的主子是嫤儿,嫤儿想怎么治她,我可不想管,也管不着。”
“是,是在下唐突了。”侯白在心中暗叹,便不再提起。
卫嫤一离开卫梦言的视线,就提起裙子狂奔,这一路从牡丹园奔进了莆园,不等人反应过来,就一头钻进了箫琰房里。
“箫琰,快起来!别睡了!”她拉起床上睡眼迷离的男人,一把掀开了被子,等看清了被底的肉色,她突然大叫一声,倒蹿出去,“你、你睡觉居然不穿衣服的?”
“小姐,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箫琰被她吼醒了,在床榻上慌慌张张地爬来爬去翻找衣服,卫嫤却早已拉住闻声赶来的老张数落起来。
“老张,你看看,这么个死德性,谁还敢收他?我爹虽然不管莆园里的事,但这里到底还是相府的地盘,他怎么能这样?他居然睡觉不穿衣服!”
老张挠挠后脑勺不吭声,只在心里闷闷地想着:“不穿衣服又什么好奇怪的?男人们到了热天睡觉都不穿衣服啊,小箫这样已经是很注意了,还穿了裤子,还关了门呢。再说了,小姐你平时看他洗澡都没反应,今天这么大反应做什么?”不过想归想,他没那个胆子说出来。
卫嫤的女人意识在毫无自觉当中苏醒,等她意识过来时,才发现自己真的已经变成了卫府的大小姐,而不再是以前那个可以在男人面们抠鼻子的赤脚大汉了。
箫琰十分郁闷地穿好衣服,摇摇晃晃地走出来,刚出门口又被卫嫤吼回去。
“你怎么穿了身白的?快去换了!看着就碍眼!”卫嫤对那白衣飘飘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箫琰极其不爽地捋了捋披散的长发,截口反驳:“予聆公子还不是爱穿白衣,为什么人家可以穿,我就……”
“滚,别再跟我提起这个人!”卫嫤显然受伤了。
老张看着一脸阴沉的大小姐,也不禁纳闷起来。
第30章 盛怒
更新时间2013-5-21 20:18:20 字数:2432
箫琰黑着一张俊脸,好不容易才将新制的白衣换下,重又整成了花蝴蝶的模样。
他斯条慢理地对着镜子描眉,却被卫嫤用背后推了一下,手腕一抖,左边眉毛立即变成一条粗壮的毛毛虫。
“快说,昨天是不是你送我回来的?还有,那件衣裳呢?到哪里去了?”
卫嫤在他衣箱里乱翻,却没找到春花姑娘那件香喷喷的衣裳。
箫琰敢怒而不怒言,转身用帕子沾了水将没画好的部分狠狠地抹去。
“小姐睡糊涂了?昨天你不是一直呆在府里么?何时出去过?”他没好气地放下眉笔。
“别开玩笑了,这园子里会轻功的只有你一个,不是你还会有谁?”
她想不出谁还能带着个大活人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翻墙入府。莆园里住着她从金平带来的十六护卫,又有大黑尽忠职守,若发现不是住在这园子里的人,这儿早就该吵翻天了。
除了箫琰还会有谁?
衣箱被翻了个地朝天,也没看见那件红艳艳的像喜服一样的东西……她突然想起早上起来的时候,自己就只穿着件单薄的中衣。
夜行衣呢?谁给她脱的衣衫?予聆?
天哪!
想起这个人就不爽!难怪有人说男人都是口是心非的,上一刻还说不喜欢卫小姐疯疯癫癫地纠缠,这一刻就老虎啃白菜一样的盯上了,什么意思!
她突然气哼哼地将手里的衣服都掼在地上,不解气,又在上面踩了两脚。
“我的宝贝!小姐,我对你千依百顺,言听计从,你也得体谅体谅我啊,这都是我不吃饭省下的口粮换来的……”箫琰惨叫着扑上前,嚎得振聋发聩。
老张见他泪如泉涌,只得叹了口气,跟在卫嫤身后撤退。
箫琰此人有两大心头好,一爱华裳,二爱美妆,除却这两点,他可称得上是德修一流,庄雅俊秀的谦谦君子,只可惜,这家伙祖上没积福,投胎失了准头,一个不小心就变成了卫小姐的护卫,只能自认倒霉。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这是有多久没见过卫小姐真正发火了?就是曹游扬言说要将她“抢回去”那次,她也没像今天这般怒意滔天……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老张张了张嘴,想问,又不敢开口。
大黑不懂得察颜观色,看见卫嫤就高兴得疯了,一个劲地摇尾巴不说,还人立起来,将一双前腿搭在卫嫤身上单凭着双条后腿使劲跳,蹿得一人多高。
卫嫤摸摸大黑的头,心情略有好转,可是没过多久就勃然大怒,竟一脚就将大黑踹飞了。
“死黑狗!臭流氓!”
她捂着唇,回头就夺过一名仆妇打来的清水,沾湿了袖子就往脸上敷,园子里的人都傻眼了。
大黑嗷嗷地逃蹿,再不敢再越雷池一步,都怪它刚才跳得太欢,一高兴就舔了卫嫤的嘴巴,然后,这位小祖宗就愤怒了。说真的,卫嫤还真没这样暴躁过,做隐卫的第一要务就是冷静,冷静,冷静……可想起那个趁人之危的吻,再想想那个称得上风流浪荡的笑,她心头的怒火便越烧越旺。奈何她越是震怒,脑海里的身影就越清晰,那带笑的眼睛,那微启的薄唇,那身上淡淡的兰香……无一不是熟悉的,可是心里那种感觉,却陌生得让人发狂。
她从来没有这样生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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