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开我,我不想知道了。”紫阳微含愠色。
“一下便可,况且你的夫君倜傥风流,清俊和雅,娘子不吃亏。”
紫阳不言语,真的生气了!
宋安之嘴角勾笑,松开了禁锢住紫阳的手。
紫阳起身,告诫:“军事上的排兵布阵我不大懂,但我知晓一点,朱隶溪没那么好对付。”
“娘子静待佳音便可。”宋安之信心十足,起身留下一句话,便就走了。
待其走后,平儿问:“公主,当真是要使上美人计了?”
“美人计一说,倒也是过了。只是他即想闹,不妨陪他闹闹。宋安之随意成性,我看不出究竟有何是他在意看重且放不下的。而对之这样的人,要留住他替自己办事就要下上一番功夫了。”紫阳眸光静然,似若一池望不见底的深潭,不起波澜。
“我倒觉他对之公主颇为有心。”
“是有心,但此时有,未必代表以后也会有。吃不到的葡萄,才是最甜的。”宋安之这个人,太多时候,让他看不透了。所以,她必须谨慎的去对付。
“那公主便就一直让他吃不到呗!”
紫阳一笑,无奈中又含着几分疲累。有时,真真假假,连她自己都已然分不清了。
她也想自己,天真纯良,坦诚相待。
可……有时候,她不能。
第三十三章 澄清
今晚的夜中的济南城,气息沉闷。低落的士气,似同一场秋雨,无形间撒满了城中的每一个角落。
今番伏击燕军的败绩,打击南军颇深。依着宋安之出人意料却又情理之中对敌之策,我军本已占据上风。可谁曾想,奇中自有奇中局。燕军临空而现的朵颜三军,以着以一当十的彪悍气势,生生打破了这个局面,顷刻间扭转了乾坤。
最终,南军大败。
紫阳乘夜踏着步子,轻轻扣响了宋安之的门。
许久,未有动静。自回归济南之后,宋安之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内,未曾见过任何人。
紫阳启唇,声音温和,带着几分哄人的味道,“宋安之,是我。”
不待多久门便开了,飘出一阵熏人的酒气,紫阳的眉头不由微微一皱。
宋安之一笑,略微带着些许醉意的朦胧迷离,问道:“公主怎来了?”
“陪你喝酒,如何?”
“美人陪酒,自然不好拒绝。”说话间已退至一旁,空出一条道让紫阳进来。
紫阳入内,不待宋安之招呼,已然在圆桌旁坐定,顾自斟了一杯酒,举起敬宋安之道:“这杯敬先生,你为大岳之所作,紫阳不甚感激。”
宋安之嘴角一勾,现出一个自嘲的笑,“今次打了败仗,你不必来谢我。”
紫阳劝解,“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不必太过介怀。”
“是我小看了朱隶溪,也是我太过狂妄了。”宋安之的眉眼间透出几分失意的颓然,却是诚恳之容。
紫阳嘴角勾笑,略含苦涩,道:“我记得上次你未曾活捉朱隶溪之时,也是这般喝酒的。且你说,酒能让你清醒。你也曾言,失策便是失策了,再多理由都是借口。”
“娘子此话之意,是为夫在找借口为此次的败仗开脱?”见紫阳点头,宋安之眸间一沉,不解问道:“我方才已然认错,且总结了是自己狂妄轻敌之错,娘子又哪里看出为夫在辩解了?”
紫阳不答,举了举手中酒杯。口中之意虽是毫不在意,似是从未曾受到打击一般。那,却是又为何,还要借酒消愁呢?
宋安之摇头笑,“娘子现今便就管的如此紧了?连酒都不让为夫喝了?”
“是。这样的霸道娘子,夫君可是不愿娶我了?”
“看在娘子方才那句夫君的份上,为夫不喝便是。”宋安之答得洒脱,眉角扬起一个弧度,恰到好处的挑拨着她的心弦。
真是时时不忘调戏本公主啊!就是……这么的好玩了?紫阳闪过他的目光,盯着手中把玩着的酒杯道:“不是我想管你。只是……你有何,以后皆可说与我听,不必一个人受着。”
“娘子说的是什么?”
还要逞强么?于是,紫阳毫不留情的剖白,“你在所有人面前,那自信满满之下所独自承受的不坚定,不确定。你强大的伪装,那放浪形骸,落拓不羁之下真实的迷惘彷徨。其实……你口中信誓旦旦的必胜,不是你狂妄,只是你为了让大家心安。”
宋安之微含诧异的眸子,在明灭的烛光摇曳间,依稀看不真切。
紫阳接着道:“我只是希望,在你不顾生死、拼尽全力护住我大岳的同时,我也能替你分担些什么。”
宋安之嘴角勾笑,眸光投向紫阳,直言问道:“你既然知晓了这些,那可是也明了了我对你的心意?”
“自然明白。”紫阳答的轻快。
宋安之一笑,带着几分无奈。你……不明白。
他修长的指尖拂上她微微蹙紧的眉,沿着眉路,捋平至眉角。“既是已明白,我宋安之又怎能让她去替我分担呢?”
他平和的语气,再不见轻挑,似若温润的雨丝,无声无息的滴落心田。紫阳只觉,心,莫名的一瞬触动。
他的话,让她心安。
而在这乱世飘摇的年代,这样的心安,无疑……是一种那么大的奢侈。
*-*-*
此次,守卫济南城之战,以南军胜利而告终。虽然,最后的结尾不甚完美。但总体而言,还是极其圆满的。
后,燕军再无心恋战,急速行军退回了北平,南军趁势收复德州等失陷城池。
这也让宋安之清晰认识到,燕军的退兵的真正原因并非是为了引南军出城,而是粮饷不足。这样的清晰认识,似若一记当头棒喝,让宋安之意识到:朱隶溪,不是个简单的对手。除却天命之外,他还有那卓越的天赋,狡猾的手段。
他,的确,有些轻敌了。
燕王走之时,还给南军留下了一个礼物,便是卢炳文的尸首。
打开棺木,一阵刺鼻的恶臭首先冒出,里面的尸身早已腐败。
对之这样了的卢炳文,众人只定定的站着,皆是未曾因往后挪动一步。神情肃穆,惋惜而悲痛的目送他最后一眼。
这是他们的大将军,可敬可佩,虽死犹生。
一场简单的悼念仪式之后,紫阳便带着她师父的棺木,与平儿、宋安之一道,启程回京。萧郎则因着身份特殊,而云游他方。
*-*-*
路边的一处茶摊,一行八人的商队停下步子,占据了两张小木桌。
小摊主观其众人,模样气度皆不俗,遂亲自前来招呼。殷勤的擦了擦桌子,才问领头的那位绿衣公子要些什么。
绿衣公子倒是不见架子,和气一笑,吩咐道:“八碗牛肉面。”
“好咧,公子稍等片刻,马上便好。”
“老板,这处也是一样,两碗牛肉面。”两个刚刚落座的青年书生,喊道。
“好咧。”爽利的一声叫唤之后,老板便小跑着去了锅灶旁。
伴着油泼的刺啦声,叮叮乓乓的厨具敲击声,两位书生,开始闲谈起近日朝廷之上的八卦。
无关乎于,皇上已晋升铁玄心为山东布政使,并授予盛安统帅之职。
灰衣书生叹了口气,怅然道:“说是皇上的注意,倒不如说是那个奸臣的。”
深蓝布衣的书生,警惕的目光朝着绿衣公子等人瞟来,小声制止道:“杜林!”
灰衣书生受挫的摇了摇头,喝了口茶,不再言语。
见状,深蓝布衣书生打开话题,“我倒觉那个宋安之是个能人。其实,能打退燕王,靠的都是他的本事。”
听得此言,绿衣公子的嘴角弯了弯,微露得意。
而身旁的紫衣公子,不由的抬起目光,朝着那两个书生看了眼。
“有本事又如何,李嵩正不敢用他。”灰衣书生颇冷水道。
深蓝布衣反对,“我看未必。这观之天下,能与燕王相抗衡的人,如今只有这个宋安之了。”
灰衣书生摇头,声音降低了几分,“可这宋安之,据说现已听命于当今公主了,还成了他的入幕之宾了。啧啧啧,真不知,这当今公主耍了什么手段,竟连杭州第一风流也被她轻松拿下了。如此,李嵩正岂敢用他!”
绿衣公子的嘴角弯出一个更大的弧度,紫衣公子的嘴角则抽了抽。
深蓝布衣笃定反驳,“李嵩正哪里能将当今公主看在眼里!所以,宋安之他敢用。”
“当今公主朱紫阳虽乃一介女流,但志气心性全然不输于男子。李嵩正小看她,我看是瞎了他的狗眼。”灰衣书生爆粗口。
深蓝布衣不同意,“一介女流有再大本事,又能掀起多大风浪。况且,她此番能在济南有所作为,靠的还不是宋安之。既是如此,便见其有着几分蛊惑人的娇媚外,就再无其他本事了。”
灰衣书生猛地站起,拍桌吼道:“你狗屎的帮谁呢!”
深蓝布衣见状,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和气着声音劝解,“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咱别激动,好好争。”
而后,在关乎于李嵩正敢不敢用宋安之这点上,两位书生开始了激烈的争执,随带着牵连上躺着也中枪的紫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