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竹苑,灯火如黄昏。
此刻苏连墨甚是犯难,他垂眸望着怀中的苏暮卿,小心翼翼地想要将她的手掰开,却发现这丫头的手劲很大,拽着衣襟完全不肯松手。
他打横将她抱起时,她也很快地换个姿势,但手依旧紧紧地拽着。
沐容尘满面笑容地望着此番情形,揶揄道:“没想到王爷也有犯难的时候,真是少见。”
苏连墨蹙眉瞪了他一眼,冷声道:“别尽站着说风凉话,赶紧想法子让阿暮松手。”他总不能抱着她睡一夜,于一个女子来说该是多么不妥的事儿。
沐容尘眉眼间闪过狡黠,窃笑道:“这不是好事吗?佳人在怀共度一夜良辰美景,还省去许多麻烦。”
苏连墨眸中一抹危险的光芒闪烁着,好久掀唇冷语:“容尘,是不是觉得长安城的生活太过惬意了?南海域最近可是缺人的很。”
沐容尘嘴角一抽,他最是讨厌海边的腥味,让他去那儿,还不如一刀了结了他的命来得好。他摸了摸鼻子,讪讪地笑笑:“当我什么都没说。方法是有的,衣服脱给她不就了事了。”
苏连墨黑眸眯起,直勾勾地望着沐容尘,皮笑肉不笑道:“容尘,看来你很喜欢南海域。本王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你要是喜欢直接开口就是,本王立刻去吩咐。”
沐容尘退开一尺,面色凄楚,说得极为动听缠绵:“墨檀,你可不能这般忘恩负义。我那般对你,你却有了卿卿之后,转脸就将我这人丢了,当真是个负心人。”
苏连墨面色一黑,眸如霜寒,嘴角却是挂着邪气的笑容:“容尘,闻皇兄所言,此番羌国来京,一同来的还有他们的公主,本王会向皇上竭尽全力进谏你,因为你很适合做她的驸马。”
沐容尘嘴角微抽,眼神幽怨地盯着苏连墨:“果真是个负心郎……”
“唔!”怀中的苏暮卿眉头微蹙,发出梦呓声。
二人赶紧地止住声音,静听之下,方确信苏暮卿睡得很沉,二人长舒了一口气。
苏连墨压着声音道:“你且在这儿等我一番,我将阿暮送回落松院。在这儿过夜终归是不妥,而且没准儿她那的丫头都急疯了。”
沐容尘轻颔首,指了指他胸襟前的纤纤细手,道:“其实你可以把衣服给剪了。”
屋外,斜雨飞丝,烛光朦胧。
苏连墨扯下披风盖在苏暮卿的身上,横抱着她迈入茂密的竹林小径,黑暗几乎不见五指的小径上发出着踢踏之声,甚是幽远。
当苏连墨抱着她出现在落松院时,他也发现了诧异的一幕,那便是李汉林双手执伞为坐在阶梯上的三个丫头遮风挡雨,而他自己却是淋湿了衣裳。
李汉林闻得脚步声时,当以为是苏暮卿回来,惊喜的转头,惊诧的发现她在苏连墨的怀中熟睡。
“郡主她……”一时间他竟是忘记了行礼,直直地开口。
苏连墨轻声道:“已经睡了,莫要吵醒她。把三个丫头弄醒,让她们进来帮个忙。”
李汉林轻推了她们三个,低声道:“郡主回来了。”
三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反问道:“你说小姐回来了?”
李汉林轻点头,指了指屋子。
三人顿时清醒,大松一口气,正欲开口说话之时,却见李汉林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郡主睡着了。”
三人轻愣,睡着怎么回来?
雨丝淋湿了苏连墨如墨般的青丝,细小的珠子停留在上头,在烛光照耀下,让他整个人变得朦朦胧胧,仿佛像是从雾镜中走出来一般。
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苏暮卿放置于床上,将淋湿的披风解下,随后侧头望向站在珠帘外一脸目瞪口呆望着他的三个丫头招了招手:“进来。”
紫儿三人敛下面上的诧异,恭敬道:“小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苏连墨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衣襟,温柔道:“还望紫儿姑娘能够拿把剪刀来。”
这时,她们方才注意到自家小姐的手紧紧地抓着苏连墨的衣襟,也难怪他还蹲下了身子,怕是为了不想让小姐的手发酸。
紫儿取来剪子后,却发现她极不顺手,最重要的是不方便,只怏怏地望着苏连墨:“小爷。”
苏连墨注意到那份尴尬,柔和道:“无妨。我自己来就是。”他小心翼翼地剪开衣襟,绕开苏暮卿的手,生怕戳到她。
片刻,苏连墨的衣服挂了彩,而苏暮卿手中则是捏着那被剪下的一块布。他望着睡梦中都皱着眉头苏暮卿,眸色微微一暗,轻叹了口气,抬手抚平那蹙在一起的柳眉。
第六十七章 污水上身
烟雨蒙蒙如画,苍翠远山入烟。
卷疏帘,细雨夺窗而入,携来桂花香,弄得满室氤氲。如瀑青丝翻飞,迷了双眼。
苏暮卿倚床而坐,手捏一方锦缎衣布,垂眸而望,心萦觞惹愁。
昨夜之事,犹记恍惚而清晰。心跳之感,却依然能忆起。只是——
她竟是不知不觉中睡去,而且还……扯了苏连墨的衣襟,这当真是让人笑话了去。她都觉得自己要没脸去见他了。
苏暮卿用力地捏了捏衣布,惺忪的双眼里闪烁着些许懊恼,面容上染着一丝别样的娇红。人比花娇当是如此。
紫儿扣住窗帘,转身望向坐于床上的苏暮卿,不由蹙起眉头,关切道:“小姐,你着凉了?这脸怎么那么红?”
苏暮卿微惊,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可能是太热了。”
热?紫儿轻愣。
都道一场秋雨一场寒,又怎会热?
紫儿疾步来到床前,抬手试了试苏暮卿的温度,额头微烫,想来是昨夜在外头溜荡着凉了。
她难得严肃道:“小姐,莫得发怔了。快些将衣服穿上,已经染上风寒了,莫要加重了。奴婢这就去给你熬姜汤。正巧另三个也都受了点寒,索性就一锅煮了。”
苏暮卿轻颔首,松开手,衣布落在床上。她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当真是有些发烫。待得紫儿出了屋子,她下床取过铜镜,容颜上透着一股燥红,盖过脸上的娇红,看来是真着凉了。
她赤脚跳上卧榻,欲将卷着的窗帘翻下,却瞧得一抹熟悉的身影向着屋子这厢走来。不禁发愣。
从昨夜的某一个时刻起,她好像有些不敢面对他,可又期待着与他相见。不,她只不过是想与他说声谢谢,谢谢他昨夜的面条,谢谢他将她送回来。
温柔似水的声音在珠帘外响起:“阿暮,你怎穿得这般单薄,还赤着脚,该是要着凉了。”
“啊!”苏暮卿轻呼,这才想起自己只穿着一身亵衣。她怎得大早上的犯糊涂,在里屋晃也罢了,竟然跳到窗口前来。若要是让男子瞧着,怎了得?
不过,她似乎已然让男子瞧着了。
面容瞬间通红,一路红到耳根子,就连裸露在外边的娇嫩肌肤也隐隐地泛起红丝。
苏暮卿羞涩地奔下卧榻。连滚带爬的跑上床,一把扯过被子盖在身上,待得呼吸心绪慢慢平稳的时候,方开口道:“小叔,你找暮卿有何事?”
她望向站在珠帘外的苏连墨,方才注意到他此刻是背对着她。还好,还好……转念一想,那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穿得少。还赤着脚?
苏暮卿嘴角一抽,他终归还是看到了,好在是小叔。
屋里的声音,苏连墨听得一清二楚。果然还只是个孩子。
嘴角微微弯起,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唇间溢出:“阿暮昨夜有东西落在湘竹苑。”
苏暮卿柳眉微蹙。不明所以地凝视着他的背影。
这时,绿儿跨入屋子。瞧得苏连墨也在里头,眼眸里闪过惊讶,却也恭敬道:“小爷,你找小姐吗?小姐该是醒了,你进去便是。”
苏连墨笑着摇摇头,将手中的玉佩交到绿儿的手中,温和道:“这是你家小姐昨夜落在我那儿的东西,还望你交给她。告诉她,莫要弄丢了,这是非常重要的东西,该是好好携带保管着才是。”
绿儿接过玉佩,细瞧了几眼,她怎不记得自家小姐有这么块玉佩呢?正欲相问之时,却见得苏连墨执着油纸伞没入雨帘之中。
只好捏着玉佩掀帘进入里屋,将其交到苏暮卿的手中:“小姐,小爷说这是你的玉佩,可奴婢好像没见过,他是不是弄错了?”
苏暮卿望着为绿儿搁放到手心的晶莹剔透月牙形玉佩,上边雕着一只凤凰,虹光萦绕。
这的确不是她的东西,莫不是昨夜还有人去了苏连墨哪儿?苏暮卿心中掀起层层涟漪,回心一想,该是没有哪个女子会像她这般半夜溜出去吧?
苏暮卿将玉佩捏在手心里,很凉。手又摊开,玉佩上的凤凰欲飞,她竟有一丝舍不得将这玉佩交还给苏连墨,但她不会真得将不属于她的东西留下。
苏暮卿薄唇轻抿,终是将玉佩与那衣布搁放在一起:“替我取件衣裳来,我该起床了。闻紫儿说你们都着凉了?”
她话未说完,自己倒先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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