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暮卿醒来时,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冗长的梦,一段关于前世今生的梦,有痛有喜。但那一幕幕,一重重在脑海中回放时,有痛到不能呼吸,如同溺水。幸好一双温暖的手及时的抓住了她,将她从沉浸中拉出去,一切就渐渐的变成释怀。
苏暮卿分外感激这些人彻夜不眠的陪着她度过白日黑夜,说谢谢似乎来的太过简单,她睁眼望着他们,道:“我醒了。”
她看到喜悦爬上了他们的眉梢,一张张疲倦的容颜舒展了开来,各个松了口气。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睡那么久,睡得这么沉,仿佛人生离开了这个世界,走了一趟曾经的路,一步一步,将渐渐为甜蜜幸福替代的仇恨又一点点的燃烧起来。
仇恨不熄灭,心中的幸福依旧会走远,远到她无法在勾到。
得快一点,不能醉死在爱的温暖中,不然疼痛再度来袭时,不是他们所能够承受的起。
苏暮卿撑着坐起身子,看着一个个跌坐在椅子上的他们,唇角挂着淡淡的笑容:“我回来了,不会再走了。墨檀,等我,等我一年。”
林墨檀轻颔首,无论等多久他都愿意,只要她不再沉睡,那生不生死不死的模样,让他措手不及。
“好。我等你。一年,我们彼此将该卸下的事儿都卸下,该了的都了,该清的都清,不留一点遗憾。”
苏暮卿笑着点头,一双灿烂的明眸,荡漾着动人的光泽。那一刹那间,他们仿佛看到了新生,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她身边出现了变化。
她看着他们错愕的表情,雅致的面容上更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墨檀,我遇见贤妃了。”
话落,林墨檀等人眸色一变,眸光中带着一丝不安。
那日道士的话语一直在沐容尘和朱儿的脑海中徘徊着,而当日不曾歇下的林墨檀也是在屋里听得清清楚楚,起初以为说得是阿暮想要复仇的执念,却不想那道士说言并非阿暮。而是他的母妃。
寥寥数语却是让他们明白有些事儿并非只有当年相关的人知道,还有这一个不知从何处来的道士也明白,当初当沐容尘反应过来之时。追着寻去的时,早已不见那那道士的踪迹,就连行人都不曾见到这么个人。
神佛,他们都不愿意相信,却无从解释这是为何。无论是执念,还是人重生,抑或这来无影去无踪的道士。
苏暮卿看到他们眸光中的不安,明眸中掠过一抹狐疑:“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林墨檀眉头微抿,神色略凝重的开口:“可是有和你说什么吗?”
苏暮卿笑笑,唇角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佛说不可说。不过她说她希望你不要有执念。”
因为怨。因为恨,起了执念。
执念,执恋。人的贪求而已。
她能够重新走一趟路,该是将所有的恩恩怨怨的都解开,不能拖了,无论是于她,还是于其他人。
林墨檀紧蹙的眉头渐渐的舒展开来。温柔的笑笑:“是吗?”
是母妃她放下了?
“那么你呢?”
阿暮可是放下了?
苏暮卿浅笑着摇摇头,但那一双明眸中不似曾经那般缠绕仇怨。云淡风轻的声音渐渐流出:“我没有放下,如你所说,若要真正的放下,必须自己去经历,不经历何以真正重生?”
林墨檀点点头:“好。”
在遇见她时,他就没想过折断她的翅膀,将她关在温暖的囚牢中,只是还是希望她能够乖乖的站在安全的地方,即便很早以前她就和他说过他只需要当她疲惫时的港湾。
但他也不过是应声而已,因为总觉得她还没有长大,还没有看清一切。
苏暮卿轻笑出声,身上散发出气息很是柔和,让人好似置身于温暖的春日之中:“这些日子你们都累了,去歇着吧。”
屋子里的人相继离去,苏暮卿取来衣服将自己收拾妥当,走到外间,方才发现表姐她还在睡着,也许这就是命运,就算没有蛊虫,她们之间的感应依旧还在,想来过不了多久会醒了。
屋外飘着小雪,缓缓飘落,落在身上的时候,当下化成水珠。
苏暮卿站在搁放在屋里的摇椅旁边,上头安静的躺着一本破了的诗词,她唇角微微一动,露出一抹娇俏的笑容。
该走了,走了,没有白白来过这一遭。
苏暮卿拾起诗词,随意的翻了几页,又将它放下来。
她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在这儿躺了一个下午却是过去了那么久,而正是这个契机让她看到了不曾遇到过的人。
人啊,果然没有是非对错,好坏之分。
各个都不过是在释放自己而已,恩怨情仇在一个念上。
她不是贤妃,不是林御医,终归成不了佛,所以她想要了却。
苏暮卿听到屋里传来一阵闷哼声,轻轻一笑,表姐也醒了,一切又开始进行了。
她回身走回到屋子里,望着用手敲打着脑袋的安如璃,关切的询问道:“表姐,你醒了,可是有哪儿不舒服?”
安如璃皱起眉头,疑惑道:“我这是睡了多久,怎么身体一点都不疼了?”
红唇中吐出平静的一句话:“近三个月。”
安如璃大惊,她是猪吗,怎么那么会睡:“是吗?那这些日子都是你在照顾我?表妹辛苦了。”
苏暮卿轻摇首,笑语:“不是我,我也不过是刚醒罢了,是他们四个,日夜不歇的照顾着我们两人。现在他们都下去歇着了。”
安如璃目瞪口呆,她们两人是不是十足十的过了一把睡美人的瘾,竟然睡了这么久。
苏暮卿瞧着她样子,更是哑然失笑:“好了,若是起床的话,快些将衣服穿上,这外头都下雪了,莫要着凉了。”
下雪了,竟然都下雪了。
她们两人在心中都是难以相信,这一觉当真是久啊。
只不知现在究竟是有几号,每年十一月十五,苏府的人需要去一趟静心庵,不知今年可是苏晨卿?
也许还是她自己去一趟。
雪不大,飘着飘着就停了,太阳不知不觉的露出半个羞涩的脸庞,撒下金色的光辉,为白茫茫的雪镀上一层耀眼的光芒,好似神祗降临。
大家歇息了两三天之后,都恢复了精力,但对于先前发生的事儿都不再多言。
苏暮卿向林墨檀讨要了几个侍卫,道是明天前去静心庵。
其实,她的心已经很静了,就单纯的想要去看看,走一走娘亲走过的道路。
他们以为她会去很久,忙碌的为她准备马车,准备暖炉,准备吃食。
苏暮卿看着一张张为寒风吹得通红的脸蛋,轻轻一笑,活着果然比什么都好,而要想好好活下去……
“不用准备那么多,我只在山顶留宿一晚,第二日便是下来。”
她不想在山顶逗留太久,不仅冷,而且太过枯燥,她的心迫切的想要去做事儿,毫不停歇的将所有要做的事儿都做好。
这一趟,林墨檀没有陪着她去,也没有去找她,她与三个侍卫去了静心庵。
庵内,木鱼的声音沉闷却又不失清脆,让人无法去判别它是在唱响着怎样宁和的心境。
木门没有锁,吱呀一声便是推开。
苏暮卿借着记忆走向曾经走过的路,庵内的雪清扫的很干净,泥泞上还铺着几块木板,当是方便走路,不远处便是一方小菜园,青菜为雪掩盖着,只露出一点点绿色。
主殿内,五六个年岁相仿的丫头静坐着念着心经。
道是:“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苏暮卿静静的站在边上,望着这一张张稚嫩的容颜上露出着平和的气息,也许这就是佛,佛的静。
“苏施主。”一道淡然却分外熟悉的声音从外边传来。
苏暮卿侧首望去时,细细打量了番方才想起这小尼姑曾是当初为她开门的羞涩丫头,她曾以为经过静心庵那一劫后,这丫头会离开这儿,没想到这丫头已然褪去了去年的稚嫩。
“勿言师傅。”
勿言轻点头,领着苏暮卿向着另一边走去:“苏施主,经书已经全部弄好,你且过目。”
平缓的声音没了去年的大喜大悲,这让苏暮卿不禁有些刮目相看,再细细打量了她一番,才发现如今她的穿着竟是主持的衣裳,原来是长大了。
苏暮卿走到那一叠半人高的经书前,随意的翻阅了,每一笔都是分外的用心,而且都是出自同一个人手笔,该是眼前这勿言师傅所写。
“多谢。不知另一位师傅呢?”
勿言小愣,稍即道:“你可说的是贫尼那师姐?她已然还俗了。”
还俗了,是耐不住这山上的寂寞,还是红尘为了?也许是这儿的生活太过贫瘠,终是让本该心静的人起了念。
苏暮卿将那一卷卷经书扔入火盆中,当即腾起熊熊大火,将这一切吞没。
十六年前,十一月宫中发生变乱,许许多多的人都牵连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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