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丫头经过岑三娘身边。岑三娘一看,顿时愣了。朵儿她认得,另一人她也认得。一时间心乱如麻喃喃喊了她一声:丹华?
丹华大概有十八岁左右,梳了双丫髻,和朵儿一样穿着浅蓝色的窄袖襦衣,系着白色高腰裙子。髻上只插得一枚银制的花形簪子。配合着杜燕婉素雅的装扮。
她飞速的看了眼岑三娘,复又低眉垂首,娴静无比的站在杜燕婉身后。
燕婉哪,有崔侯爷照顾你,你要静心留在庵堂里修行,不得随意出庵堂半步,以免叨挠了侯府清静,明白么?杜老夫人眼里有着不舍,当着众人的面耐心叮嘱道。
二老太爷上前一步,年纪虽大,声音却不小:丫头哪,你是奉旨修行,实乃我杜家的荣耀。今日阖府上下送你到开国侯府,一年后全家都来此地接你。你要慎言慎行,别辜负了皇上的恩宠!
这是什么意思?一年后开国侯府不交个全须全尾的杜燕婉,杜家就饶不过侯府么?崔侯爷终于怒了,强忍着催促道:请杜姑娘上轿。
杜燕婉盈盈朝家里人一拜:小女去了。
她进了轿,朵儿和丹华跟着。
眼见轿子正要抬入侯府,巷子那边传来一声高呼:圣旨到!
一辆马车驶了进来。
众人纷纷下跪接旨。来传旨的是皇上身边的内侍总管胡公公。他笑咪咪的说道:皇上口喻。杜燕婉入开国侯府修行诵经,特赐两位嬷嬷侍奉督促。诸位请起吧。咱家这就回宫复旨了。
马车上下来两名四十出头的老嬷嬷,身着宫装,神情肃穆。向杜老夫人和开国侯行了礼,又朝轿子里的杜燕婉一礼,端庄的站在了轿子旁边。
杜家人顿时松了口气。
居然请动了皇上赐嬷嬷。崔侯爷气得想吐血。
等到胡公公走了,崔侯爷脸上再没了笑容,冷声说道:杜家的脸面真大呀!
皇上厚爱,杜家上下荣耀之极。来呀,将姑娘的行李送进去。杜老夫人一笑,吩咐道。
只见数名婆子丫头便从马车上解下一箱又箱行李。被子衣裳文房四宝,甚至还有崭新的澡盆马桶,整整一辆马车。
崔侯爷看着实在气不过,大喊一声:且慢!
杜老夫人笑道:都是孙女的日常用物,有什么问题吗?
崔侯爷眯了眯眼道:既是入家庵清修,自然要守开国侯府的规矩。府里自有准备,这些东西不能带进去。
纵然是宫里长春宫修行的真人,也没说晚上睡觉不盖被子的,难不成崔家要我家姑娘餐风露宿来着?岑三娘撇撇嘴大声说道。
侯府自有安排!崔侯爷说完,见轿子已抬进了侧门,一拂袖,杜姑娘已经进府,恕本侯不送了!
岑三娘正想再说,老夫人轻轻扯了她一把,转过身道:都回吧!三娘,你与祖母同车。
是!岑三娘扶了老夫人上车。
老夫人嘴角噙得一抹笑容:有宫里的嬷嬷在,燕婉吃不了亏。咱们家能做的都做了。皇上赐了嬷嬷,就看她们的本事了。
是。岑三娘应了,又忍不住好奇,相公也真是的,都不晓得提前吱声,让人家白担心一晚上。祖母,那名丫头什么时候来的?
杜老夫人笑道:凌晨燕绥来说,请了名武艺不凡的丫头,特意请了来保护燕婉的。应该是半道上的车。我吩咐朵儿留心,还备了身丫头的服饰。
可她是滕王的人!是滕王主动借人,还是杜燕绥去求的?岑三娘嗯了声没有再问。她着实想不透中间的玄妙关系。只能忍着,等杜燕绥晚间回府的时候再问。
马车到了国公府,大房二房也跟着下了车。
刘氏满脸喜色,快步上前扶上了杜夫夫人:三伯娘,今儿中午可是吃羊肉锅子?
岑三娘差点笑出声来。
杜老夫人也笑道:你呀,这天气热了,当心上火!三娘,你去安排吧,中午在前院摆席!
是。岑三娘带了丫头们离开。听到身后传来刘氏的声音,侄媳妇,记得多宰只羊!
岑三娘哭笑不得。
☆、动荡
动荡
杜家三房因送杜燕婉去崔家关系融洽了不少。二房老太爷亲自拿着一千两银子写了租约,又租走了另一座空置的院子。让二房子的三老爷一家搬了过去。二房老大老二分了原来老三的院子,总算能抻直了住着。
刘氏跑得更勤快,常来蹭饭。照样连吃带拿。
岑三娘又想和刘氏对着干,听杜老夫人叹了口气道:算了,你大伯婶生了四子两女,又要娶媳妇又要嫁女儿,手头捏的紧。二房人多,大家都望着公中,二伯一碗水要端平不容易。刘氏又舍不得拿银子添菜,咱们家就算多帮补些菜钱吧。燕婉走了,每每见她来吃饭,也热闹些。
岑三娘听出老太太想念杜燕婉了。她想了想老夫人的话,不好意思的说道:祖母说的是,三娘小气了些。还别说,大婶子来吃饭,瞧着她胃口都好很多。
以后抱着这样的心态看刘氏,觉得她除了爱占小便宜外,人到是个热心肠,又不记仇。偶尔刘氏看到方妈妈,还给她推荐大夫,说是治梦离症最拿手。想着当初方妈妈把刘氏吓晕过去,岑三娘就偷着乐。
杜燕婉在开国侯府住了三个月。每隔半月,就会传信回府。信里的内容报的皆是平安。因为宫里的嬷嬷在,开国侯府供应的物资到是不缺。每月会遣人将杜燕婉抄的经拿去崔孟冬坟前焚了。家庵外有侍卫把守,不让出入。
看字里行间,杜燕婉仍然活泼开朗,杜老夫人就松了口气。
杜燕婉的信每次都是黑七送来的。岑三娘就想到了丹华。她问杜燕绥,杜燕绥只说滕王留了她在京中,方便和武昭仪联络,顺便保护燕婉。
岑三娘从来没见着丹华在府里出入。在脑中慢慢将她想象成了一代侠女。
她极好奇滕王,武昭仪之间的关系。又好奇武昭仪封后的过程。她每每试探着问杜燕绥,杜燕绥只说宫里最近极为平静。说完便笑:也平静不了多长时间了。眼下越平静,将来越激烈。三娘,我会保护你们。
岑三娘暗暗猜想,宫里暂时的平静估计是武昭仪最近没有挑衅皇后。她的月份渐渐大了,产期在深秋。等生了皇子,后宫就有事了。
天渐渐的热了起来。杜国公府空旷的院子在烈日下暴晒着,烫的能摊鸡蛋了。
府里去冬没有窖藏冰块,岑三娘使人去坊市买了十车冰回来。又从后花园移了数棵树和紫藤种在院子里,免得望出去白花花一片,刺眼的难受。
今年入春以来,雨水稀少,气温偏高。杜家的庄子和岑三娘新买下的庄子种的麦都提前抽穗。才进六月就打了粮。庄子几乎都是麦田,岑三娘爱吃稻米,单独种了些。八月秋收时收了粮就没有卖了。
看似今年大丰收,米面的价却降了些。府里换了陈粮卖出去,连地里收的粮食总共得了两千两左右。岑三娘的私房又多了几百两。
她请帐房算了账,这笔收入府里用到明年秋收,大概能收支平衡。攒不下多少余钱。她寻思着徐夫人上次送来一万两织锦阁的一成份子钱,估计过年节的时候还能再送一次。就放放心心的继续用一万五千两给杜燕婉置办嫁妆。买木料搁着将来打家具,买了两座田庄。画了花样子让银楼打首饰,还留几千两攒着。
她自己的钱又去买了些土地,扩大了原来田庄的规模,让刘伯陈伯两人管着。
此时方家在京城开办了一间布庄。岑三娘邀着大舅母小韦氏,岑四娘,邹氏,杜静姝等人前去捧场,趁机为杜燕婉置下一批布料做衣裳。
又请了杜燕绥李尚之尉迟宝树去轧场子。方家终于在京城站住了脚跟。按约定送来了一成干股的协约。
岑三娘悄悄打听着方铭的消息,得知他秋天成婚,至少过完年节才会再来京城继续做买卖,不由叹了口气,买了厚礼托方家家仆带回隆州。
手头有两家干股撑着。岑三娘寻思着等攒够了银钱,也置办一两间商铺。做生意总比靠着土地吃饭来钱快。
她一门心思放在过安稳日子上,动荡的深秋却来了。
后宫表面平静,朝堂上皇帝不条不紊的提拔着自己的亲信。老臣们和皇帝陷入了拉锯战。这场没有硝烟的夺权战渐渐从京长波及到全国诸道。老臣们拼命的拉拢地方大小都督,州府官员。皇帝的夺权之路走得异常艰难。
关中地区大丰收,江南一带却出了旱灾。不少江河断流,土地颗粒无收。
与江南旱情比。宫里却传出了喜讯。
武昭仪平安顺利了生下了皇子。皇帝郁闷的心情顿时喜悦起来,亲自给小皇子取名弘。欲封武昭仪为一品宸妃。要为武昭仪举办华丽的册封大典,让百官同贺。
皇子弘的名字得自《论语》: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这句话的意思是,有远大理想抱负的人要刚强勇毅。责任很重,路途又很遥远,把推行仁政当作自己的责任,死而后己。
皇帝对皇子弘寄予了深厚的期望。这种希望对于东宫太子,太子母亲刘婕妤,膝下没有皇子的崔皇后来说,难以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