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伦拗不过卿容和夫人,由刘大夫来诊脉。
却见刘大夫越发为难的表情,他有些迟疑地说:“将军可否脱下外衣,与我细细一观?”
王子伦心知不可能躲过去,也就脱去外衣,将精瘦的身体坦诚在亲人面前。卿容本还有些避讳,却在看到他后背上恐怖的伤疤时,立即皱了眉:“哥哥,你如何伤成这样?”
夫人反应更是激烈:“你此番受伤,竟然如此严重?快来我面前,让我看看!”
那伤疤超出卿容的预料,自后背肩部一直蜿蜒向下爬到腰际,虽然结了疤,可却能够想象当时的惨烈。
被人一刀从肩头确到腰间,伤得岂能不深?前厅不多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越看越觉得心惊胆战,可想而知,昔日王子伦轻描淡写的伤势,当中的内情,根本就是有性命之忧!可他依旧坚守在前线,亲自指挥战事,奔波劳碌,日日运筹帷幄,将性命置之度外!
这就是王家的将军,便是战死沙场,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夫人眼中有了泪光,可到底是经历过的,过去的这些年,王治受过的伤并不比王子伦少,也有比他伤得更重的。
“刘大夫,立即给将军检查伤口。”越是激动,越是冷静,说话的时候,那一股气度让卿容也稳下心来。
“是。”刘大夫马上扶着王子伦坐下,开始为他细察伤口。
卿容的眼中有了更多疼惜。
世道如此艰难,心中珍惜的人不过这几个,心愿并不算奢侈,可……要如何才能够得偿所愿?
第一百八十九章:对症下药方为良策
自从夫人与卿容说过那话之后,卿容对于王家的命运就更加关心,行事也更加谨慎。事实上,卿容最近想得更多的,是王家与皇家的关系问题。
人想的事情一多,身体就有些撑不住。
未免夫人担心,卿容就时常到宫里躲着。为了王子伦的伤,夫人已经殚精竭虑,要是再让她为自己操心,卿容自然过意不去。所以,还是不要在家里病着的好。
只是入了宫,也有一些左右为难的情况,譬如今日……
太后宫中差人来叫卿容时,她还有些意外,当得知是皇甫熙霖想见她,更有些不知所以。自从上次以后,卿容就没有单独去看过皇甫熙霖,偶尔也是跟皇甫熙越一起,偶尔也只是让人送去一些用度,并不去触他的霉头,本以为他消气还要许多,不曾想,今日来请的小太监竟是笑脸盈盈。
心下虽然怀疑,卿容却也是真心高兴,领着蓝烟去估泽殿中与皇甫熙霖相见。
看到皇甫熙霖的第一眼,卿容还是有些怜惜,想他年纪尚小,却遭遇了这诜多,终究是个可怜人。如今形单影只,身形也越发单薄,怎能让人不心疼。
“殿下这些日子,吃得可多么?身子有没有不适?”卿容问身旁的小太监,他是估泽殿中的总管,唤做小才子,皇甫熙霖许多事情都是由他料理着。
小才子立即答道:“好多了,殿下这程子心情好,也不曾乱发脾气,每日不是弹琴便是看曲谱,日子还算充实。太后也照顾得很,三天两天差人来问候,不时也让殿下去永寿宫用膳。”
“那还不错,我与皇上便盼着他能宽心。”卿容脸上的表情轻松了许多,“可要尽心伺候殿下,有什么需要,尽管报到太后处,不可委屈了殿下半分。”
“是!奴才定当尽心竭力,伺候好殿下!”小才子也很振奋。
“带我过去吧。”卿容道。
“这边请。”小才子立即引卿容到了皇甫熙霖所在的小亭,那小亭建在水中央,只一道小桥蜿蜒而去,素日不常有人去,倒是个幽静的所在。
皇甫熙霖此刻独自一人坐在亭中,眼望着碧蓝的湖水,不知在想什么。
卿容不肯打扰他,没让小才子通报,自己悄悄地站在他身后,谁知道皇甫熙霖耳朵倒是灵,他的声音不轻不重,恰好卿容可能听清楚:“卿容小姐来得快。”
“殿下召见,不敢怠慢。”卿容说着,按照规矩行了礼。
“你很快就是皇兄的妃子了,不必与我行这样的大礼。”皇甫熙霖的声音很平顺,丝毫没有当日那般狂躁暴怒的模样。
卿容没有多说,站在他的身侧,也去看那波澜的惊的湖水:“殿下好兴致。”
“闲来无事,便在这亭中沉思一番,倒算得上是静心凝神了。”皇甫熙霖的手指在轮椅上敲了敲,转过来,对着卿容,他仰头看着她,“许多不见,你竟这般消瘦了。”
“不过是多些胡思乱想,故而清减了些,算不得消瘦,劳烦殿下挂心。”卿容还是有些搞不懂皇甫熙霖的意图,把她叫到这里,难道只是为了跟她寒暄?可他们似乎也没有那么熟吧。
皇甫熙霖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低眉浅笑,他的五官很是俊美,与皇甫熙烈有几分相似,儒雅韵味十足。卿容不禁想起了皇甫熙烈,想到初见时候,那个温润如玉的书生。
“此番让人请卿容小姐前来,是为了给小姐赔罪的。”皇甫熙霖没有卖关子,他认真地看着卿容,以表真切。
卿容蹙眉:“殿下何罪之有?”
“上次相见,颇为失礼。故而特意向卿容小姐赔罪,还望卿容小姐海涵。”皇甫熙霖拱手作揖,看上去好像是真的。
“不敢当!”卿容避开这一礼,定定地看着他,“上次前来,冲撞了殿下,还让殿下大发雷霆,卿容已是满心愧疚,怎么能接受殿下的道歉?”
皇甫霖却不跟她打这些官腔客套,他静静地看着卿容:“其实,你我不必做这等虚事,不若有什么说什么,讲几句真心话。我给你道歉,是真心的。是我自己命该如此,怪不得旁人,更不该把气撒在你身上。现如今也算想清楚想透彻了,人,只能顾好眼下,没有必要也没有能力去管从前。你,接受吗?”
卿容没掩饰自己的疑惑:“敢问殿下为何做此想法?”
“帝师沅子衿不久前来看望,与他聊了聊,心中纾解不少,很多事情,总算是想通了,既不折磨自己,也不折磨他人,皆大欢喜过好以后的生活,便好。”皇甫熙霖说得真诚,卿容眼中却掠过丝丝疑惑。
“阮大人能够开导殿下,也算与殿下有缘。既然殿下已经想开,民女自然也会禀报与皇上,让他也安心。”卿容鞠躬道。
“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客气?”皇甫熙霖的语气突然变了,有些质问,竟然还有些受伤。
卿容看着他眼眸里的真挚,略略一想,道:“殿下,你我身份有别,自然要客气一些。”
“身份?那你与皇兄身份恐怕更加有别,为何不见你如此拘束?我如今与你赔礼道歉,你却还不肯原谅我么?”皇甫熙霖说着,缓缓低下头去。
“不是的。”卿容斟酌着措辞,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让人舒服,“先前惹殿下生气,民女每日思之惶恐不安,所以,不敢再胡言乱语。”
“如何?你也有这样的时候了?”皇甫熙霖眼中多了丝丝嘲讽,“难道说,因为要嫁入宫中,你也与寻常女子一样了?”
卿容一愣:“殿下何出此言?”
皇甫熙霖看了她半晌,道:“你我都是聪明人,何必这样彼此试探?你是皇兄未来的妃子,就是我的嫂子。小时候,你我也有些交情,算是有缘之人。后来我被送出皇宫,多年不曾与你相见,但在山中的一面之缘,当属上苍安排。你与两位皇兄交情颇深,把他们当做至亲之人,不以宫廷礼节拘束,不因君臣之礼生疏。我此前虽然糊涂,却也已有悔改之心,并且真诚与你道歉,寻求你一丝原谅而已。你若是对我还有一点怜悯,就不要一口一个殿下叫我,只把我当做与皇兄一样的人,是你的亲人,不是什么殿下。”
卿容努力想从那双幽深的眼眸里看出点什么,可最后却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是真诚吗,是真挚吗?卿容不解。
想了想,卿容想:“殿下,既然你说了这些肺腑之言,我也与你说几句真心话。我并非怜悯你,而是当真把你也当做样人。昔日的情分,我铭记于心。若不是殿下被送出宫去,想秘这时候我们两人也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因着不想你沉腼于过往,上次我也略有些激动,不曾体会到你心中所想,因此,该道歉的是我而不是你。只是,只是殿下今日转变太大,让我着实意外。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并非刻意疏远。”
皇甫熙霖看着她眼中的诚恳,突然笑了,他近前来,道:“听闻你大病了一场,才刚好一些。素来便是如此,对症下药乃是良策,否则,药石再多,也无济于事。而得了对症的良药,困扰数日的病痛一夕便可驱散。不是吗?我自觉不算愚钝,经历了这些时日的调整,总算稍稍好了些,不算是突然转变。”
“是,对症下药,才是良策。如此说来,还是阮大人的功劳了,下次见着阮大人,也请殿下替我与皇上向阮大人道谢。”卿容说的是真心话,能让皇甫熙霖解开心结,一直是她和皇甫熙越的心愿,没想到,阮子衿竟然能够做到,实在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也毕竟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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