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离开青国,再一次住下,董氏不再说什么,待她反倒更加亲切。
凌钰莫名其妙,直至有一日董氏单独与她漫步梅园时说道:“来年春天我们去王家寺院敬香吧,每一年开春时女眷们都会去的。”
“阿钰也想去,但是来年春天还有一个月呢,阿钰兴许就已经回卞耶了。”
“回卞耶?”董氏惊讶地问,“你要回去么,回去做什么呢?”
“阿钰本该属于卞耶……”这理由却牵强得很。
“你已在青国住了三个月,我认为来年开春时君上也可迎娶你了。不管是正妻还是侧妻,我以为你都不会再走的。”
“当然不是这样!”凌钰目瞪口呆,急忙解释,“我与初九……我与云公只是朋友之谊,怎会牵扯上那层关系。不会,不会的,夫人你想错了。”
“是么?”董氏已经迷惑了,“但是陆公将你托付给君上,自然是替你做了终身大事的打算,一个月前你没有回卞耶,我便以为你会成为君上的人。”
原来是因为这样!
凌钰欲哭无泪,“不是的,义兄一直都在忙碌,没有时间接我回卞耶。青国也有许多好玩之地,所以,所以我也舍不得这么快离开……”解释的理由都生涩得很,但是这被误会的关头,语无伦次已不算什么。
谁说她要嫁给云初九,难道是因为他们之间关系太过紧密?那今后还是避避嫌好了!
等来年开春时,凌钰随女眷们去了王家寺院,她跟随在董氏身侧参加了很多重大的活动,接触到青国各阶层贵家女眷。她以微笑待人,以得体为仪,端庄大方的形象一时深入进了青国各官贵女眷们心中。她们都知道卞耶来了一位美丽的女子,待人真诚大方,是卞耶君上的义妹。
消息很快传遍了青国上下,凌钰不信传不到卞耶。但再隔半月,卞耶依旧没有消息过来。
不再想了,再想都是无用!
这样过去半载,凌钰徘徊在与官贵女眷们的相处中,谈吐礼仪已完全蜕变,举手投足间皆氤氲娴雅。因为曾为农女,她不会像未出阁的女眷们一样含羞,她是大方自信的,不经意的一个笑容都令人炫目。
时光荏苒过,再次迎来一个春节,凌钰在青国度过,与董氏的关系越发如姐妹。她敬董氏,喜欢董氏身上那股果断的气魄。而云初九与她的关系也变得奇怪起来。
他好像更加离不开她,每一日都想要见上她一面,望她时候的目光里带了如火般的炽热。
凌钰不敢直视,只借口避开。
她更多地陪伴在董氏身侧,与董氏一起举办宴会,邀请官贵女眷们入王宫。或是国日重大礼节时,她身份不便,却会在幕后帮助董氏,处理好各大小事情。董氏由衷赞叹她悟性极高,是聪慧的女子。
董氏喜欢她,女眷们也喜欢凌钰。渐渐地,会有高官夫人来问凌钰可有婚配,欲为其子其兄物色良配。凌钰惊讶回绝,自然不会愿意。
只是她单身已久,又出落得越发出色,来问的人已是却越来越多。
此下,不仅女眷们知道她这个人物的存在,连青国的男子也都将她的名字深深记下。
云初九不太高兴,他以“陆公之妹孤难做主”为由,推掉了所有婚请。
转眼,冬过春临,万物复苏,大地一派生机盎然。凌钰在青国度过了两个年头,这两个年头里她有失去,却更有着收获。没有陆?,她却有了无数人的喜欢与拥爱。
碧空晴云的这一日,凌钰正在寝殿换装,欲与董氏去赴内史夫人的邀约。
大殿忽然映入一个身影,凌钰朝镜中望去,是云初九来了。
他怔怔立在她身后,手中捏着一页薄纸。凌钰侧眸凝去,佯怒着道:“进女子闺阁不敲门,云公有罪。”
“阿钰……”他却不再笑着接她的话,声音有些异样。
凌钰停下绾发的动作,回身问:“你想叫我再当挡箭牌去为你推掉公子们的酒会?我不去,他们虽然听到你要陪我便会放过你,但是我的名声却坏了,我不去。”
“不是的。”他有些黯然地站在那里,递给凌钰看他手上那张薄纸,“大哥要你回卞耶了。”
058 他来迎接
凌钰手中正握着一支玉簪,她手上失了力气,那支玉簪啪地落在地上,裂成了两半。
抢过云初九手上的那张纸,她竟连薄薄的一张纸都捏不住,泛着颤抖:云弟亲启,两载未见,汝兄甚念。吾忙于政碌,义妹幸得弟顾,兹以归国,诚谢弟眷。陆?书。
极尽简单的话语,让她回卞耶了,陆?要她回卞耶了。
两年已过,她早已不是往日那个懵懂无知的小丫头,她知不能沉溺在往日情爱之痛里,但是看到陆?的亲笔信,她的心却不自主泛起了疼痛。
颤抖的手握不住那张纸,它如枯蝶飘落在地面,被云初九俯身拾起。
“阿钰,你高兴吗?”
凌钰不知如何回答,能够回卞耶了,但是已经过去两年,这期间她与陆?的关系早已变化了。她心中完全感受不出是悲是喜,但是心底那份痛却是分外地清晰。
“义兄有说何时走吗,他有派人来接我么?”
“何时走在你,大哥的人已经随着书信到了。”
凌钰转过身,凝望着镜中的自己。她的发才梳到一半,青丝散乱在肩头,白皙的面容笼上了一份凝重。往日的稚嫩退却,她更添一份成熟,然而平日那明媚的双眸却在此刻如深潭平静,波澜不惊。
可是没有人会知道她心底汹涌成灾的思念。
是的,思念,她想他,想陆?。怎么不会想,那是最初的悸动,最初的生死依托,如何能轻易去忘!
“阿钰……”云初九轻轻唤她,缓步走上前来,他静静凝望她好久,“回去吧,大哥也想你了,你离开了两年,他肯定想念你了。”
“你想我回去吗?”凌钰回身问。
云初九沉默一瞬,“若我说不愿不想,你可愿留下?不会的,你还是会回去的。”他苦笑着摇头。
凌钰不再说话,对于身前这个俊俏的少年,她始终都是愧疚的。
“初九,你不要难过。”凌钰安慰着他,不愿让云初九难过,她找着可以慰藉的理由,“我已十八岁了,你已及冠成人,我们相伴了两年,今后也会再次在一起,再次拥有这样惬意的日子。”
“谁说我难过。”云初九佯怒,恼羞道,“我堂堂青国之王,怎会因为这点小事难过。又不是见不到面,卞耶与青国隔得这么近,我想见你容易得很。”
只是他们谁都明白,这一次分别将会再难相见。纵算相见,他们也再没有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没有可以不用避讳而随心所欲见面的理由。他已经及冠,是胡的小王,说不定梁天子随时都会给他安排一个正妻。她已经十八岁了,早该出嫁,却一直拖到现在。今后再见,若她有夫他有妻,他们不会再有这样随心所欲的相处机会。
但是云初九这样说是不愿让凌钰难过,凌钰懂得,眨了眨眼,“我在卞耶等你,要来看我啊!”
分别已在眼前,凌钰的离开让董氏非常不舍,官贵女眷们也纷纷送来厚礼,表示对凌钰的喜欢与不舍。相处久了,凌钰心中自然会有感情,她舍不得亲如长姐的董氏,舍不得云初九,对青国的许多地方许多事物也会留念。
但是归期在即,容不得她再多逗留。
踏上回卞耶的马车,凌钰却有些不知所措。人前的微笑在幕后落尽,马车中,她沉思着一张脸,却又不知自己想的是什么。青国与卞耶中间的路途很短,只需三五日。
马车中,凌钰安静着不说话,辛乔一直喋喋不休,高兴快要归乡,她不停问凌钰“魏女你想君上么”,凌钰不愿回答,听得多了,只将眼睛闭上。
半晌,她忽然睁眼,掀开车帘朝领头的人道:“慢些赶路,不用这么急。”
领头之人是云初九派下的心腹,他疑惑道:“怕让陆公久等,也怕陆公之妹遇险,君上吩咐我们快些赶路。”
“我身体不太舒服,不用这么赶。”
这样一来,队伍慢下一大截。原本只需三五日的路途足足花了七日,七日后,他们抵达了卞耶境内。此时相隔王城原本还需一日的路程,凌钰再次嘱咐队伍慢行。她也不懂自己的心思,她只知道越到卞耶,她的心跳便越快,便会越加紧张。
辛乔不解地问:“魏女,你哪里不适,不然我们停下休息一日再走。”
凌钰犹豫,停下休息一日,她不愿的。虽然不想这么快回去,但是停下来她却也不愿意。多矛盾!
“不用了,我……”话音未落,马车猝然袭来剧烈的颠簸,马儿也不住嘶鸣。
辛乔脸色一变,急忙来扶凌钰,又伸出手去掀开车帘,“魏女没事吧?”
凌钰摇头,顺着帘外望去,绿林之中,林荫道下,陆?玄衣凌空翻飞,笔直坐于马背,带着久违的目光朝她望来。他依旧如一个高高在上的王者,带着傲视天下的气魄,朝她策马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