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满空星辰的夜晚,凉风习习送来清爽,凌钰一个人去了摘星台静坐。她在秋千上坐了好久,一个人索然无趣,索性下了楼准备回宫。时辰还早,路上遇见忙碌一天出来乘凉的宫女们,她们连连像凌钰行礼。走出很远了,前处庭院中也有夜晚结伴乘凉的宫女们,她们的嬉笑声传来,自然是聊得十分开心。
只是往前走得近了时,凌钰的脸色渐渐不对,脚步也不由沉下。
“你不知道珍妃是谁?作贱的奴才,瞎了眼撞上我不知道我是谁就算了,竟然也不知道珍妃是谁,那是一个被前朝梁天子蹂躏不要了的女人,你知道现在她现在在哪里是什么身份吗?”嚣张跋扈的声音尖厉响起,周遭也传来窃窃的低笑。
凌钰双目泛出利光,满腔怒火在烧,她前朝妃子的身份竟然还会再次被人提起,更且是在卞耶的王宫中被提起。这声音,她知道是谁,是陈公的妹妹陈韵华,她是一直对凌钰抱有敌意的。
一阵低笑里,怯怯的女声诺诺响起:“奴不知道,奴只是柴房的宫人,不晓得这些事啊。”
陈妃不屑嗤笑出声,“连这个都不知道,那知道咱们的夫人吧?”
宫女诺诺道:“知道,知道,只是奴也没有见过……”
“嘻嘻,咱们夫人就是前朝梁——”
陈妃的话还没有说完,辛乔已经再听不下去,大步上前沉喝:“陈妃与一干妃嫔都在议论什么?”
凌钰也缓步现身,陈妃已经吓得脸色发白,哆嗦了双唇噤口不敢言了。四周都是女眷们,她们原本都在看戏,这时也不敢再如何,朝凌钰行了礼便借口离开。
庭中跪了个宫女,她瘦弱的双肩一直在颤抖,尽管还不知凌钰的身份,但隐约能知能让陈妃都噤口的人更是不能惹怒。她一直跪地,不敢抬起头来。
凌钰轻笑道:“陈妃在说我什么?”
满脸尴尬,陈妃不知如何回答:“……没有说夫人,是在说别人。”
“说别人什么,哪个别人?”
“这个……”虽然陈妃是憎恨凌钰的,但是因为知晓她们之间的身份悬殊,她只能低眉俯首,“妾知道错了,妾不该议论别人之事。”
还是不承认?凌钰冷冷一笑:“这地上跪的宫女又是怎么回事?”
有了话题,陈妃忙转移开:“这个奴才竟然撞倒了妾,真是不安好心,妾只是罚跪教训了她。”
宫女忙抬起头来望向凌钰:“奴没有,夫人,奴只是不小心碰到了陈妃,奴身上虽然脏,但是没有沾到陈妃的衣裳啊!”
“闭嘴!”陈妃低低喝道。
凌钰已多少知道一些事情的始末,她抿唇一笑:“宫女撞了陈妃,那就像陈妃道一个歉,陈妃肯定是不会介意这些的吧。”
陈妃咬紧下唇,只得道:“这一回就算了,宫中的人还是守些规矩好,若下次撞上的是天子,看你这奴才不掉了脑袋!”
“奴知道错了,多谢陈妃饶恕。”宫女连连磕头,如蒙大赦。
陈妃朝凌钰行了一礼,正要转身告退离开,忽听凌钰含笑问起:“你说在柴房当差,那是不是很辛苦?”
宫女一听是问自己,连忙俯首答:“奴习惯了,不觉得辛苦。”
“你多大了?”
“回夫人,奴十五岁。”
“年纪这么小,人也长得清秀,那就留在我宫中做个婢女吧,你愿意吗?”凌钰含笑问起。
宫女霎时瞪大眼,喃喃道:“夫人……”
“你不愿意?”
“奴,奴当然愿意。”
不远处,陈妃脸色一红一白,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宫女呆滞好久:“夫人,您是因为陈妃才想带奴去做您的宫女吗?若是如此,奴不让您为难,奴不去了。”
凌钰一愣,她方才确实是想让陈妃难堪,但是此刻这宫女这样说起,她反倒更愿意收留她了。
“只是一个宫女而已,你且随辛乔跟来吧。”她往前走,突然回身来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宫女还跪在地上,依旧还是诧异震惊的,“奴叫纪元淸。”
“纪元淸……”凌钰轻笑,“你也姓纪。”
纪元淸还跪在地上,她知道陈妃说的那些难堪的话都是针对这位夫人,但是她眼中的夫人端庄高雅,一言一行都是她所见的天子女眷们身上不能有的风采。她也姓纪……
辛乔朝纪元淸笑道:“起吧,从今后你就在凤华宫当差了。”
200 收编曲国
陆玦来凤华宫时撞见正端了残茶出门的纪元淸,一时微有诧异。
这是纪元淸第一次见到天子,但是丝毫没有防备,她收不住脚步,一壶残茶都泼在陆玦身上,打湿了他的衣摆与鞋子。
辛乔听闻响动匆忙出来,不由脸色一沉:“怎么这样莽莽撞撞,快向天子赔礼!”
纪元淸噗通跪倒,声音颤抖:“奴不知道是天子,是奴错了,奴可以给天子洗衣服……”
凌钰从殿中走出,轻笑:“天子的衣服有专人浣洗,你先下去吧。”
望着被打湿的衣摆,陆玦径自解开扣子往寝殿走去,“你殿中还有我的衣物吧,找件出来我换上。”他问起,“那是新调来的宫女吗?”
凌钰替他找来衣物,“是,你看中了吗?”
陆玦嗤笑一声,颇为无奈地摇头:“你都在想什么,方才进殿时我只是以为看见了你。”
“看见了我,怎么会?”
“虽然样貌不像,但神态与我初遇时的你还是相像的,不懂人事,莽撞天真。”
凌钰愣了半晌,最后瞪大了眼问:“在你心目中我就是不懂人事与莽撞天真的样子吗?”
“最初的时候。”
凌钰回味着他这话,发觉自己当初也确实就是这个样子呢。她不由有些想笑,望着门口已不见纪元淸的身影,“她也姓纪,所以我将她调来了。”
“哦,卞耶与你同姓的确实不多。”他已穿戴好,随口问。“她多少岁?”
“十五。”
“这么小。”不过这个话题到此打住,陆玦将凌钰揽入怀中,一声叹息逸出口,“我是不是好几日没有陪过你。”
“无事的。”
“原本答应与你去别院避暑。不过匆忙又回来了,等太阳落山时我们出去用膳吧,再带你去城中一逛。”
凌钰浅笑摇头:“我以为是什么事,不用了,再去也没有意思,等我想去时再叫你吧。”
陆玦点头:“那就听你的吧。”
“……梁肇启还没有招么?”迟疑片刻。凌钰还是问起。
陆玦沉声道:“从前我也知道他是值得人敬佩的男人,此刻我也同样这样认为。不过可惜,我与他注定不能为友,我也不忍再用酷刑对待他了。”
凌钰心中一跳,听陆玦如此说那就是梁肇启还没有招供出来。她的心一紧,问道:“那你准备用什么办法让他可以告诉你魏国机关的布置?”
陆玦沉思着摇头:“暂且没有,不过他人都在我的手上,最后我总会有办法让他说出来。若不然……”他沉声没有再说下去,不过凌钰知道,若不然就是梁肇启的死了。
陆玦没有太多耐心去对待一个他视如大敌却无太多威胁的人。如果这样,他情愿花更多的精力去对付魏庭。
而在此刻,王勋元与廖瀚更加肆无忌惮暗中在朝堂上捣鬼,国库少的库银陆玦都记录在内,廖瀚也在渐渐收拢士兵军心。陈公委婉上报秦山自从栽种了相思树后,一大片农地与百姓都无收成。他不仅请求减免曲国上缴的税赋,还想让陆玦再拨下一座城池,或者拨一批安抚秦山百姓的银两下来。
陆玦笑看他这一场戏,他当着陈郢的面绽开奏折问:“你觉得陈公要求我赐城池一事应不应该?”
陈郢怎好回答,一个是他的父亲,一个是不敢违背的天子,他俯首,稚嫩的声音稳重安定,“小臣觉得要看秦山最后归属哪里,现在定论还太早了……”
“那你的意思是陈公这个理由寡人可以不答应?”
陈郢踟蹰不敢言。在陆玦深邃的目光里许久才道:“是。”
陆玦大笑,吩咐秦全:“那就派王勋元拿国库里的银两送给秦山百姓吧!”
“只是送给秦山百姓,不是给陈公么?”秦全问道。
“陈公最后的目的也是给百姓,那就直接给百姓,如此又近又省了时间与力气。”
“好。奴这就吩咐下去。”
“对了。”陆玦勾起一笑,“就说是陈公拨下的银两,百姓自会感激他们的衣食父母。”
陈郢一时诧异地瞟了一眼陆玦。
他不知道陆玦的计划就要在这里开始,这计划太突然,但也筹备了太久,一时爆发,让陈公措手不及。
王勋元暗自押运过去陆玦故意设计的那一批银两,曲国臣子举报,陆玦大怒,亲自派大司马林淙去曲国,陈公不愿迎接,将林淙拒之门外。最后林淙强行检查,一举查获出国库那一批‘丢失’的银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