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当你们情比金坚呢。”荷语讥道。
唐枝不置可否:“说不准哪一日,我先厌了同他生活的日子,最先抛弃他呢?总归也不是第一次了。”
“到时你人老珠黄,看谁还要你!”荷语不客气地道。
唐枝反问道:“那么你呢?你已经人老珠黄了吗?怕没有人要吗,才会始终放不下郑晖?”
“谁说我放不下?”荷语放下手臂,瞪着唐枝道。
唐枝挑了挑眉,不予置评。
荷语有些持不住,只觉唐枝云淡风轻的模样可恶透了:“我就是不甘心,为什么他娶了你,而不是我!我哪里不如你?为什么你被人掳走,肚子里怀了来历不明的种,他依然维护你!”
“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来历不明的种,他是我的孩子,是我和郑晖的孩子。”唐枝更正道。
“哼,总之我不信,如果你怀了野种他还会维护你!”荷语咬牙道,“我们打个赌如何?如果他仍然爱你,我就罢休!”
唐枝的眼中露出怜悯之色:“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却是高看你了。他爱我,说明你曾经看上一个好男人。他不爱我,说明你离开了一个自私的男人。好与不好,如今又同你有什么干系呢?”
荷语的脸色变幻不停,唐枝便又道:“你总觉得,他是因为我才辜负你。可是你忘了,他始终不曾爱你。”
“他沉迷的是你这张酷似我的脸。他爱的人始终是我,也只有我。”
“胡说!你胡说!”荷语捂住耳朵尖叫起来。
唐枝等她平静下来,才继续开口:“你觉得自己是个不幸的人,生长在那种地方,没有嫁得一个良人。可是,我是从云端生生跌落在泥土里的人。
荷语一怔。
“郑晖大概没有同你讲过,他第一次遇见我的情形。我被几个小子缠住,要我陪他们玩游戏,扮作他们的丫鬟。我不同意,他们一起上来打我。那时我只有十岁,你猜最后如何?”
荷语挑眉:“被郑晖救了?”
唐枝摇头,脸上荡起淡淡的骄傲:“我把他们打得哭着求饶。”
荷语怔了怔,随即不屑地道:“这算什么本事?换了谁都会如此。”
“兴许吧。”唐枝没有反驳,缓缓又道:“那年我娘没了,我爹酗酒,我们家被人套了官司,赔得一干二净,我从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沦落到为几文钱同人计较。没有小厮护着,没有丫鬟讨巧,万事靠自己。”
荷语啧啧两声,颇为稀罕地道:“你怀了孩子,莫不是性子也变了?居然同我说教起来?你以为我会信你吗?你不就是怕郑晖被我挑拨?我还偏偏就挑拨了,我不好过,也不会让你们好过!”恶狠狠地说完,才发现唐枝仍旧是那副安忍不动的姿态,不由愤愤:“难道我在青楼里吃过的苦比你少吗?你好歹有过几年大小姐的日子,我呢?学不会才艺,动辄受罚挨饿,你能想象吗?”
“不要为了男人蒙蔽自己的眼睛。男人会走,会变心,只有自己才靠得住。”唐枝起身走到门口,望着晴朗的天空,声音有些飘忽:“更不要让些许小事占据自己的心力。你年轻,漂亮,有钱,心机城府更是不缺。如果你非郑晖不嫁,我第一个瞧不起你。”
“没错,他有什么了不起?论家世论人品,世上多得是有人更好!”荷语昂首道。说完,走到门口斜睨唐枝一眼,似笑非笑:“感谢你这一番苦口婆心。等我做了卫青松的夫人,定来拜谢你今日的‘良言’。”
唐枝接下挑战:“我等着你。”
次日,荷语便搬离了郑家。而郑晖也在当日启程回西疆,郑家仅余下郑姑母与唐枝两人。
“人一少,又太清净了些。”送走郑晖,回到院子里的郑姑母感叹道。说完,瞄了唐枝的肚子一眼,勉强笑道:“再过一年,倒是又添丁了。”
唐枝知道,郑姑母对她的肚子一直有心结未解,当下没有做声,只是点了点头。反倒是郑姑母见她坦坦荡荡的模样,不禁想起昨晚郑晖对她说的话:“姑母,唐枝肚子里的孩子,您不必怀疑。您还不知道她吗?倘若不是我的孩子,早早便被她掐没了。她像是忍辱为贼人生养的脾性吗?”
现在想来,很是有道理,脸上的笑容便真诚了两分:“枝儿晌午想吃什么?尽管说,姑母给你做。”
三个月时,唐枝的肚子已经微微显怀。此时胎位已稳,在大夫开的药方以及郑姑母的细心入微的照顾下,唐枝与胎儿的情况都十分之好。根据郑姑母的意思,将怀孕之事捎信给唐家及裴家。
收到消息,杜芸与唐书林最先探望。唐书林推了杜芸与郑姑母寒暄,自己拉了唐枝到院子里,急切地道:“你这傻孩子,怎么不知道轻重?那阵子有的孩子怎么能要?”
唐枝一点也不惊奇,唐书林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只道:“你是孩子的外家,如果你尽到外祖父的心意,等孩子摆满月酒时便请你来吃。如果你说些别的不中听的话,便当没有你这个外祖父罢。”
唐书林一噎,顿时吹胡子瞪眼:“我是为你好!”
唐枝二话不说,扭头便走。这时杜芸也走了过来,面对唐枝上下打量两遍,笑嘻嘻地道:“勇气可嘉呀,勇气可嘉!”
这两人分明不是贺喜来了,而是给唐枝添堵来了。幸亏唐枝早早预见,又看在唐书林拎来的银耳燕窝等滋补品的份上,并不与他们计较。
第二日,唐姑母携裴蕙儿到了。唐姑母倒没有如唐书林一般,说些无甚意义的话。拉过唐枝的手,看了看她微微凸起的小腹,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难为你了。”
唐枝鼻头一酸,摇头道:“他在那样的环境下都没离我而去,我怎能败于他人口舌,弃他不要?”
裴蕙儿竖起一根大拇指:“表姐,我钦佩你!”
唐枝不由笑了,为唐姑母与裴蕙儿的信任与支持。
随着肚子一日日鼓起,小生命在肚子里成长的奇妙感觉,激起唐枝潜藏的母性。逐渐有了耐心,端起针线筐子请教郑姑母,开始为即将出生的小生命做针线。
又一日,郑晖托人捎来一只硕大的包裹。打开一看,里面装满各种小玩意,从长命锁、金银手环,到市面难见的珍惜布料,不一而足。唐枝翻遍,渐渐拧起眉头,那厮只记得肚子里的小的,却忘了她这个大的。谁知翻到最后,打开一只由寻常棉布包裹的木匣子,却不禁睁大眼睛。
轻轻托起翠绿色的翡翠镯子,套在雪白的手腕上,走到门外,迎着光线抬起手腕,渐渐抿嘴笑了。
“大人,夫人来信了!”雁城,郑晖回到郑府,便听到秋翎喊道。
快步跑进屋中,待看到搁在桌上的小巧包裹,不由得稀奇——唐枝以往寄信来,都是薄薄的书信一封,这次却是为何?拆开包裹一瞧,原来里面不止有一封信,竟还有一套鞋袜。
郑晖往脚上比划一番,不禁又惊又喜,看这针脚,决计不是郑姑母的手艺,莫非是唐枝为他缝制的?待拆开书信,阅览完毕,嘴角越咧越大,愈发期待回京。
春风来了又走,夏花开了又败,当草木枯黄凋落之际,唐枝分娩,是一个六斤八两重的小子。红通通,皱巴巴,活像个小老头。
郑姑母却笑着道:“等到再过几日,你且看他!”
果不其然,过了几日,小家伙皱巴巴的肌肤逐渐舒展开,粉嫩嫩的又香又软,爱煞人了。又是个沉稳的性子,除了吃奶便是睡觉,再不会哭闹一声儿的。郑姑母为小家伙换了尿布,口中啧啧叹道:“真乖,乖孙,姑奶奶疼你。”
小心翼翼地包好褥子,轻轻亲了一口:“瞧这小模样,你那阿爹没有亲眼见着你长大,可叫他后悔去吧。”
唐枝便只是笑:“夫君上封信说,九月中旬回京,约莫就是这几日了。”
话音刚落,外面便冲进来一名高大的汉子:“我儿子呢?我儿子呢?”
“晖儿?”郑姑母大吃一惊,拼命把他往外推,“你怎提前回来了?快出去,这一身风尘仆仆,别过了不干净的东西给孩子。”
郑晖拍了下额头:“我这就去换洗。”
过了两刻钟,梳洗穿戴完毕的郑晖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姑母,那是我儿子?”
郑姑母指了指身边,笑着说道:“不错,快来看你儿子。”
郑晖往郑姑母身边看了一眼,却先走到唐枝身边,屈下一条腿跪在地上:“我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你受苦了。”
原来西疆战事告一段落,近两年都不会再动干戈,郑晖便调请回京。为了赶上唐枝分娩,告了假先行赶回,一路不分昼夜,早了大部队五六日。
摸着郑晖硬朗的脸庞,唐枝抿唇笑道:“快去看看儿子吧。”
郑姑母将小褥子抱过来,郑晖搭眼一看,唏嘘道:“贼小子,眉清目秀,怎生得像你?”爱不释手地抱过来,眉开眼笑。
“说得是,男孩儿英气些才好看,释儿就是太随母相了。”郑姑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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