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年喃喃问:“如果不成呢?如果那一点不足以撼动那个人,你待如何?”
“这……”薄光微见尴尬,“平心而论,我不晓得‘那一点’有多少分量,但你们谙知多年,二姐了解你口中的那人,你认为‘那一点’有几分价值?”
薄年恼颦黛眉:“你还不知深浅便贸然……”
噗。薄时失笑:“小妹想问得是与你与那人的夫妻之妻比起来,‘那一点’有无价值,二姐最是清楚的不是么?而且时时拿来利用。看来我们的小妹是真的长大了,虽然事先得知的话我一定不会同意,但事已至此,我们皆回不了天都城,惟有暗中佐助小妹了。”
薄年一时无话可说。
薄天由着三个妹子闹腾,做了半晌的壁上观,此时抚着幼妹头顶,问:“不管怎样,我绝不希望你委屈自己,既然你放出了我在江湖的仇家寻仇的消息,让他们再做一次替罪羊如何?将你和浏儿劫走,把事情交给大哥?”
“浏儿不能走。”薄光、薄时异口同声,连薄年也颔首认同。
“我们姐妹失踪,皇家半真半假的一气寻找也便无果而终,但如果是丢失了一位皇子,还是在如今帝嗣并不昌荣的情形下,仅是太后那方也必定倾尽所有力量搜寻,届时岂不是为哥哥引火烧身?岂不是令我们四人再无安身之地?可是若把浏儿一人留在皇家,我们谁也不能安心,我懂得医术,也晓得如何规避毒物,单看这点,也是最适合留下的那个。”薄光道。
薄年叹道:“虽然略有不甘,但确属实情。有小光守着浏儿,比我自己还要来得放心。”
薄时则连声附和。
薄天大哂:“你们今夜不是为了教训小光么?说来说去怎么志同道合起来?”
薄年、薄时相顾一笑,嗤道:“是想打她一顿来着,你准么?”
待到这时,兄妹四人方记起这是他们家变后的首次聚合。
初雪的冬夜,一盏幽黄的灯光,一炉炙热的炭火,兄妹四人团团围坐,仰望着中央的父亲,听他讲朝堂风云,论古今传奇……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呢?
“哥哥……”薄光复抱住兄长,娇声道,“虽然小光还是喜欢向哥哥撒娇,但已经长大了呢,请哥哥准许小光做自己想做的事。”
“唉。”薄天长叹,抚乱幼妹的一头秀发,“我这三个妹子个个任性,为兄势必早生华发,悲哉哀哉。”
薄时方待反唇相讥,听一声跫音接近门前:“大少爷,您该走了,趁着雪下得正浓,还能来得及在侍卫丫鬟们醒来前遮挡足迹。”
薄光瞠眸:“哥哥何时与良叔接上了头?”
薄天好生得意:“小丫头长大了也是小丫头,多多领略为兄的深不可测罢。”
“确实该走了。”薄年起身,两三步到了跟前,忽然伸臂将幼妹抱住,“替我多疼浏儿,照顾好自己。”
来如夜梦,去似朝云,薄家的一男二女去矣。
薄光坐在床上拥被呆坐了晌久,放声喊道:“良叔在外边么?”
“老奴正在清理。”薄良应道。
“你们对侍卫丫鬟们做了什么?”
“四小姐放心,不过是用了点您给的药,助大家冬夜好睡罢了。”
嗯,明白了,就是说今夜这出事,良叔伙同兄姐惟瞒着她一个?哼,总归当她是小孩子。她气咻咻推开衾被,跳下床来。
院中持帚清扫的薄良眺见窗前形影,问:“时辰还早,四小姐您怎么不睡了?”
“还有半个时辰不到宫门就开了,我这司药蒙太后恩典不当值时可睡在宫外,也不能太懒怠了。”
薄良耳力不弱,听出了四小姐语中的不豫,知趣道:“老奴去喂马套车。”
薄光自行梳洗更衣,绾了最简便的螺髻,着暗蓝短襦配琉璃长裙,外面罩了件宝蓝色夹层披风,天透微曦时下楼出门,乘车进宫。
“今儿个我在司药司当值,良叔不必来接我。”她抱着一顶手炉,偎在车中一角,虽然腿膝上覆了毛毯,不动不言仍觉得寒冷,是而扬嗓道。
“下一回老奴再在车里加条暖被,今儿个是老奴疏忽了。”薄良道。
“哼,良叔不必太疼我,去遵从哥哥的话就好。”她闷闷道。
“……”这四小姐,记仇得紧啊。“四小姐如果实在觉得冷,反正这时辰还早,老奴走另一条街,去为您买碗热汤来暖身如何?”
“不必了,司药司还有事做,尽快进宫。”
薄良快马加鞭,盛兴门已然在望,犹不放心:“可今儿个天气委实冷得紧,不然等下和宫门口的侍卫说几句好话,老奴直接把车驾进宫门送您过去?”
她莞尔:“您当您家小姐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不成?下地走动反而暖身,良叔别费心了。”
“老奴怎么想都觉得您穿得太过单薄啊……哟!”薄良猝然收鞭扯缰。
“怎么了良叔?”
“前头……有车。”
“我们走得又不是百官上朝的建业门,恁早哪来的……”她边说边推开车门向外探望,乍见前方的车身形廓时已知何方神圣的舆驾,遂缩回车内,“良叔把车靠向路边,待前面进了宫门再走。”
八十章 [本章字数:3121 时间:2013-06-04 21:44:35.0]
薄良应了声,挥鞭驭缰将马带往路畔,谁知雪天路路,马蹄竟打了个趔趄,虽然勉强稳住,但车身摇晃,还是将薄良吓出一身冷汗,急问:“四小姐没事罢?”
薄光一手紧攥差点脱手的手炉,一手把住车壁,回道:“无事。”
前方两骑并辔的车轿内,稳若泰山的某人耳闻车外响动,随口问:“发生了何事?”
骑马随行的侍卫自是耳观六路耳听八方,早已发现后方来者是谁,尚在纠结要不要禀报主子得知之际,当即拨马凑前:“后头好像是薄王妃的车,刚刚马蹄打滑,车颠了一下。”
车中人眉心立现褶纹。
瞅不见主子神色,即使瞅见也难窥喜恼,侍卫只能壮着胆子自作主张:“王爷,薄王妃是是不能直接驾进宫门的,从司药司再到中书省的衙署也算顺路,属下去请薄王妃搭上一程罢?”
“多事。”
“……是。”侍卫收声。
“既然你愿做这个好人,就去罢。”
“啊……是!”主子口是心非,做属下的就该闻声知音。侍卫掉转马头,沓沓向后方车马行去,“属下林亮拜见薄王妃。”
薄光不由仰望自家素朴的车顶长吁,道:“林侍卫有礼。”
“薄王妃……”
“林侍卫,虽然很感谢你对薄光这份尊重,但圣上有谕在前,薄光今时不敢忝受这个名位,如不愿直呼薄光姓名,叫一声‘薄司药’也无不可。”
“是。”林亮恭应,“外面天冷,王爷请您移驾共乘。”
“薄光多谢王爷美意,无奈……”
“请薄司药体谅属下当差不易,属下若连这点事也不能为王爷办成……”他诚意说得左右为难,一脸的窘迫。
薄光看他不见,薄良却瞧得分明,顿时心软,道:“四小姐,林侍卫是奉命行事,况且这天寒地冻的,您又穿得那般单薄,蒙王爷盛情,也别为难林侍卫,您一道坐车进宫罢。”
这个良叔……她笑道:“我若执意不动,未免显得矫情了不是?”
踩在积雪成冰的路面上,行近那驾华丽轿舆,搭着薄良的臂膀踏上,推开轿门,投身于随车小炉烘烤出的一厢暖意中,向里侧握卷侧躺的亲王大人欠首:“微臣多谢王爷。”
“微臣?”胥允执原本欲不作理会,但这两字委实刺耳,“你是哪门子的‘微臣’?”
车轮启动,她选在最近轿门的一处安置自己,道:“微臣得太后娘娘和司尚宫联名举荐,如今乃尚食局制下司药司六品司药。”
“太后抬举你,你还当真了?”
“不然微臣该将太后的话当成儿戏么?”
三句话,不过是三句话,就使他情绪从冰点冲至沸点,一口气抒发不出,他抬手将书卷掷了出去,扫过面前矮几上的杯盏果盘,叮叮当当一气连响中,一只茶盏砸中她右脚脚面。寒冷空气中冻了许久的肌肤不禁这般逆碰,痛得她叫出声来。
“……王爷?”林亮在外垂呼。
薄光紧咬牙关吸了口气,淡道:“林侍卫不必担心薄光有向堂堂明亲王施暴的胆量。”
胥允执觑着她痛白的脸色,胸口既闷且紧,道:“本王也没有向一个六品司药施暴的兴趣。”
她掀眸冷冷睇去。
“你——”他拉开右手旁的嵌壁抽屉,寻出一物掷到她脚下。
她睬了那物什一眼,不予拾取。
“你这是做什么?这是最好的药膏,去肿止血均有奇效。”
“茯苓山庄调配出来的东西,未必是最好的。”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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