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彩姑娘?不,薄……”
她摆手:“怎么都好,你在这边,宁王爷人呢?”
信成垂首,欲言又止:“这……”
卫免拍了信成肩膀一记:“在这遇见薄王妃或许是好事,找个安静地方说话罢。”
走进了路边的茶馆,信成三言两语道尽来龙去脉:主子爷为救美人脱离苦难,中途折返天都城。
“这是何时的事?”
“两日前,我们一行已经出了天都地界将进河北的时候。”
“他想做什么?”
“带阿红姑娘走。”
“那不就是三……他想私带人口?”还真是个意料中的意料外惊喜。
“正是如此。属下拦不住主子,紧随着追上来,但主子的马比属下的要好,属下追不上,进城后只得求卫大人帮忙寻人。”
卫免摇头:“谈不上‘求’字,在下与宁王爷乃少年好友,责无旁贷。”
她漆黑的眸仁一转:“你们这是想去哪里找人?”
“宁王爷在京都的府第、鸿胪寺设在东城的西疆会馆皆已经去过,剩下的便是王爷在天都城的几位好友。”
“兵分两路,你去这几处寻人,卫晗随我来。”
打发走了信成,她支颐斜睇微微魂不守舍的某人:“宁王是回来找德王妃的,你不是该先去德王府打探么?”
卫免正色道:“宁王爷并非盲目冲动之辈,倘若他当真凭着一时的心火脑热直接冲进了德王府,这时候早就该满城风雨。”
她莞尔:“你言外之意,当前风平浪静,便是宁王在回来的这一路豁然开朗,为了一个女子冒天下之大不韪委实不智亦不值,打消了念头?”
“属下确实这般以为。”
“卫大人绝不会为了心爱女子抛弃自己的富贵前程么?”
“属下没有心爱女子。”
“没有?”她谑声反诘。
卫免略见踧踖,避开她两只黑眸的凝觑,道:“薄王妃倘无事吩咐属下,属下想先走……”
“有事。”她付了茶资,昂首启步,“我不是说兵分两路?”
“薄……”
“想让你的好友全须全尾地离开天都城,随我来。”
显然,卫大人对他的多年好友了解尚欠不足。宁王爷一去数日方掉头返程,这数日间足够他沉淀思绪,冷静决断,既然改弦易辙,便是百折不回。浪子回头,谈何容易?
目标所向,是德亲王府。
“薄王妃!”眼瞅着前方即是鸿鹄大街,且已见德亲王府内亭台楼阁的碧瓦角檐,卫免快走了半步,拦住娇小无畏的身影,“真要去德亲王府?”
她笑睨:“你不敢?”
“宁王爷不知身在何处,此时上门,岂不是徒增两位王爷的不快?”
这卫大人当真实诚,当她真敢直接登门直陈实况,惹两位王爷鸡飞狗跳来着。她眸儿飞眨:“你不怕宁王爷当真冲了进去,而德亲王为免家丑外扬,私下处决了他?”
“……不可能,怎么说宁王也是一方属地的藩王?”
“听你的语气,也是拿不准罢?”
“德王爷素行仁厚……”
“他爱王妃成痴。”
卫免面色一白。
“嘻。”她掩嘴低笑,美目中荡起圈圈愉悦潋漪,“你竟然信了?宁王狂放却不莽撞,德王也非阴狠嗜杀之流,这种事发生的概率微乎其微,连我自己都不信,你怎么就信了呢?”
卫免哑然,一脸无奈。
两人皆是平民装束,薄光又是男装,在街角处的窃窃私语原本并不打眼。但,所谓冤家路窄,便是上苍随兴而来的信手拨弄,戏点人间,观世上痴男怨女情天难补,恨海难添。
鸿鹄大街南端,一辆楠木为顶锦缎为幕的双骑车轿从容驶来,两匹银辔丝缰的高头大马并行不悖,保得车身安稳,疾缓得宜。车中人不住本街,此来是探望兄长。一阵风来,拂开窗前帘幕,他清冷目光抹过车窗,淡觑世间所有……
“停车!”车中人沉喝。
车夫拉缰住马,侍卫疾步上前:“王爷有何吩咐?”
“本王下车自己走走,你们到德亲王府面前待命。”
林亮一怔:“可是……”
“没有可是。”他遽然跳离车轿,“走。”胸口的火焰喷薄欲出,语声幽若冰砾。
一见主子如此,车夫扬鞭,侍卫撤步,不敢略作疑。
而后,车中人向对边街角进发。
“卫大人,被薄光骗了,很受伤罢?薄光赔礼如何……”
“堂堂亲王妃,是在向谁赔礼?”
她抬眸乍见这张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峻若寒岩的俊脸,怔了怔,抱拳道:“草民见过王爷。”
“草民……”他方才只看得见她春花初绽般的笑颜,这时方发现她衣裳打扮,“你穿得这是什么不伦不类的东西?”
她自整襟袖,道:“传说中的微服私访。”
“你在宫里陪伴太后,哪来的微服私访?”
“我拿御医的俸禄,偶尔也到太医院供职。今儿个出来是受院使江斌所托,暗中查访天都城民间药坊内的药材与内苑储存有何差异。”此乃实情,她出宫前向江斌领了这个差使,以备不时之需。只是她这般的言之凿凿,却使他满腔怒意竟淤堵于喉口,一时抒发不得。
薄光向另一人挥手:“卫大人,多谢你为我带路。”
卫免俯首:“薄王妃客气,属下不敢,属下告退。”
“本王几时准你退下?”。
卫免步履一僵。
明亲王眸尾淡睨:“按我大燕律法,你身着平民服装,见了本王当行跪接大礼,这一点也不晓得?”
“卫大人还须为太后寻觅民间小吃,王爷若想惩治,不宜在大庭广众之下罢?”薄光甚觉莫名其妙,“卫大人,慢走不送。”
卫免飞身而去。
“你竟敢——”
“我当然敢,王爷。”她径自转身。
“你还向去哪里?”他伸手将人攫住,“回府。”
第二章 [本章字数:2779 时间:2013-03-27 21:59:42.0]
天都有个司五郎,小才小德小猖狂。
四体不勤五谷疏,气宏量宽如蟑螂。
纸上的字,个个如同群魔乱舞的嚣张。
司晗捏起这张薄纸,记忆中的某人溜着圆圆的大眸,旋着深深的笑涡,拍手唱道:“天都有个司五郎,小才小德小猖狂。四体不勤五谷疏,气宏量宽如蟑螂……呀呀,五哥打我,三哥救命……”
吱嘎。门轴声动,记忆云弥雾散。
他抬首,与一双不比他温暖几分的眼睛相遇。
“管家说你今儿半天都坐在书房里,在忙什么?”司府的二小姐司晨迈进门来。
“听说你身子不好,将养得如何了?”司晗顾左右而言他。
“太后和皇上恩准我前往建安行宫休养。”司晨扶案落座,眼尾扫过兄长收入袖囊的物什,“大哥在想小九?”
司晗不语。
司晨眼底淌出淡淡的怀念:“小九这个小妮子毕竟是聪明的,倘若她留在天都,必定是最尴尬的存在。”
司晗捏了捏了眉心,喟道:“尚宁城离这里有千里的路程,她去了也好。”
“大哥就当小九已经远嫁他乡,我确信她可以将自己照顾得很好。薄家的人有哪一个是好相与的?”司晨道。
薄家的人?司晗截获了妹子在说这几字时语中的凝涩,脱口问:“你还没有忘了薄天?”
司晨面色一僵,举步迈向门外,边道:“为了替父报仇,德王妃可以举刀刺杀枕边人。皇后可以与皇上撕帛断义。而小九,她甚至差点毒杀了明亲王。这事你隐瞒着没被太后、皇上晓得,难道连自己也瞒住了?薄家人姓薄,情也薄,小九也不例外,那朵含笑花不仅仅是你们所看到的可亲可爱。”
姓薄,情也薄?
“昨日我问爹爹自己可不可以易名,既然姓薄,不如叫薄情。爹爹竟然大笑,好像庙里的弥勒佛,却不知点个头应承。这个爹爹,委实不让当女儿的省心。”记忆中的薄光跳出来,喳喳有语。
司晗微笑。
~
尚宁行宫。
“阿彩,玉清殿的窗纱你替我去换了罢,我带百福楼的包子给你。”
“好。”
“阿彩,你帮我把荷心苑的帷帐换了,我让尚药局的同乡送你几粒避暑丸。”
“好。”
聊胜于无的小恩小惠,便能使唤得阿彩宫女欣然前往,这使得她人气颇盛,行走到哪里都能迎来一片笑脸。更奇异得是,若是对方空手而来,这人微言轻的小宫女都有恰如其分的理由推却。阿彩的处世格言:阿彩好使唤,不能白使唤。
今儿个她去了尚工局司织司。
圣驾的再度暌违,令行宫上下失去紧锣密鼓的热情,各处皆疏懒懈惫起来,但该做的事仍须做,夏时已到,各房各殿所需的夏帷犹有不足,司织司十数素绢待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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