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姐姐是当真不知道。”翁清萼不敢再卖关子,“外面人都说薄家女儿被人推进悬崖,甚至连那位带兵出征的司晗大人也随她跳了下去呢。”
齐悦捏住杯耳的手指倏地一松,“呛啷”一记脆响,惊扰了些许优雅。而使她失态至斯的,不仅仅是这个讯息的冲击,还有不知何时笼罩在她们头顶的阴影。
“王爷……”她立身相迎。因丈夫是背光而立,身后的阳光太过刺眼,她看不清他的神色,不觉心惶到极点。
翁清萼屈身见礼,更是受惊匪小,这位王爷虽然有一张俊美无俦的脸,但那一身令人不寒而栗的冷峻,不是人人能够消受,她宁愿敬而远之。
“你这些话是从何处听来?”胥允执问。
“这些话……”哪些话?
齐悦细语道:“王爷是在问你关于薄御诏落崖之事。”
“……是、是清萼前几日陪母亲去李府看戏时,听那些夫人小姐们议论时说起,这是当前天都城内的第一大事。”
“大事?”如此“大事”他居然是第一次听到,皇兄的防堵之术只针对于自己的皇弟不成?“无论是哪家的夫人和小姐,私下议论内宫三品女官,俱河治其口舌之罪。你是王妃的表妹,更该懂得自持自重。”
翁清萼丕地跪地:“清萼知错了。”
齐悦福身:“是臣妾教导无方,王爷鉴谅。”
胥允执将幼子递与从旁侍奉的乳娘,旋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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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家的女儿出了这事,圣上心情定然不悦,送菱儿进宫的事姑且缓上一缓罢?”魏典觑着兄长神色,问。
半月前,朝会中兆惠帝下旨,擢兵中尚书贺为善为尚书省左仆射,协魏藉打理六部之事,而圣旨所书,不啻分担了半个尚书令的职权。因魏昭容遭贬惶惶难安的魏氏一族越发难以自处,纷纷登门向魏藉寻求自保之法。魏藉不得不加快了送侄女进宫的运筹。
然而,适逢这等变故,魏典还欲为女做最后一搏。
“为兄也想过,可再一想,反觉得这未尝不是个好机会。”魏藉笑道。
“此话怎讲?”
魏藉成竹在胸:“薄家的女儿出事,圣上心头大乱,不正是趁虚而入的好时机?”
“倘若并非如此,正逢龙心不悦,菱儿送上门去岂不危险?”魏典忧心忡忡。
魏藉沉声道:“为兄在皇上近侧多年,难道不比你更体圣心?遑论为兄几时说过就那般把自家的女儿送上门去?以薰儿病重为由,让你的嫂子带菱儿进宫探望,宫中的事,为兄另有安排。”
“可是,菱儿那丫头的脾气……”
“她脾气再大,大得过老夫?”魏藉怫然道,“她最好晓得她若不进宫,咱们只能被慎氏那老妖婆生生逼死。薄家的女儿真若坠崖也就罢了,若是平安归来,至少也是个妃位,她须趁这机会讨得圣上的喜欢才好。倘你还有疑虑,你们一家三口索性到岭南那等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过你们的逍遥日子去罢。”
岭南?终年瘴气荒芜之地?魏典遂不敢语。
这位魏家二爷回到府内,面对女儿等待多时的殷殷目光,不得不据实以告。
十七岁的魏菱失去最后一线希望,怔然呆坐半晌,面如死灰。
“菱儿……”魏典心疼万分。
魏菱蓦地擦去眼角泪痕,道:“既然大伯那么想女儿进宫,女儿进宫就是。女儿虽不孝,也不能教人那样欺负自己的爹娘。”
魏典更觉无颜面对爱女,含泪道:“是为父无能,不能为你……”
“是女儿自己命不好,天下姓有百家,偏偏投生姓魏的家门,如果……”女儿姓薄,便能获那个人倾心相待,拼死相救,此生无憾。“事到如今,多说无益,爹和娘还是为女儿进宫早做准备罢。”
魏家的妙龄小姐进宫探望病重的堂姐,仅是半日不到,康宁殿已得讯息。
慎太后看向立在殿前的绯冉,问:“这事你怎么看?”
后者垂首:“微臣不敢妄言。”
“哀家准你说的话,还有什么妄言?讲来听听。”
“微臣遵旨。”绯冉蹙眉苦思,“魏氏的司马昭之心已是路人皆知,眼下就看太后如何处置。”
慎太后眸光深沉:“你认为哀家该如何处置?”
“看太后对魏氏一族的有何打算。如若太后仅是想扼制魏氏在前朝后宫的势力范畴,这位新魏小姐万万不能进宫;如若太后想将魏氏连根拔起,从前朝后宫除名,放这位魏小姐进来便是必不可少的一步路数。”
慎太后浅哂:“这个说法倒是新鲜,站得近点,细细说给哀家听。”
机关算尽太聪明,误谁性命?且待后事分明。
三一章 [本章字数:2525 时间:2013-10-23 22:38:28.0]
“朋友,我来了,还不出来迎接?别只顾和情郎浓情蜜意,忘了好朋友!”
晨曦初透,这呼喊声响彻山谷,惊得鸟飞兽走,风闪云避。
被从梦中惊醒的薄光匆匆披衣趿履,推窗探出头去,道:“许久不见,朋友你固有有燃遍整座山谷的热情,为何不按捺一个时辰,待我把今日的梦做完?”
“梦?”鸾朵倾身贴她近前,邪笑,“请问朋友,你的梦里是什么光境?如火一样的燃烧,还是如雨一样的缠绵?”
薄光弯眸,甜甜道:“朋友如此好奇,下次邀你参与如何?”
“净是胡说。”司晗屈指弹在这个近来讲话愈发不着边际的小妮子后脑,向窗外人浅笑颔首,“鸾朵小姐近来可好?”
“我很好,看起来你更好。”鸾朵的眼睛丝毫不加避讳地在面前男子的俊美面容上打转,“难怪司将军不要我们长老的女儿,我的朋友的确强过她们许多。”
她们?薄光意味深长乜了某人一眼,道:“我不过勉强收留司哥哥,贵族长老千金们的眼光差了些。”
司晗一揖:“委屈姑娘,小生感激不尽。”
薄光挑眉:“懂得感激,便要忠心不二,惟本姑娘之命是从。”
他五指向天:“小生向天发誓,今生今世效忠姑娘一人,丹心可昭日月。”
她螓首高扬:“先为本姑娘打一盆洗脸的净水来。”
“小生遵命。”小司大人恭敬行事。
“真好啊,朋友。”鸾朵看得又羡又妒,两只大眼晶晶闪闪,“看着你们,就看得见爱情的模样,鸾朵也想有这么一个人去爱。”
薄光伸指挑起这位异族大美人的下颌,道:“小姐这般倾国倾城,我收了你如何?”
后者不遑多让:“把你的情郎分我一半,咱们共享这块鲜美可口的上等美食怎样?”
“两位姑娘……”当真端来洗脸水的司晗很想令自己听而不闻,“鉴于小生就在近旁,两位可否将话题远离小生?”
鸾朵咭咭怪笑:“我今日来的话题就是来谈你们这对如胶似漆的鸳鸯,如何离得开?”
薄光圆眸大瞠:“你今日专为了吃司哥哥而来?”
“如若你大方,我自是不介意饱餐一顿。”鸾朵眨眸坏笑,“不过,我眼下更愿意操办一场婚礼,让我那身最美丽的婚服在太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薄光一怔:“谁的婚礼?”
鸾朵噘嘴:“谁与情郎最恩爱?”
“我和司哥哥的婚礼?”她疑问。
“难道你不想嫁人家?”鸾朵跺脚大叫,“难不成你是想吃了不认?”
“……”纵然近墨者黑,她仍有力不能及时呢。
“朋友,做人不能这样,我们苗人儿女纵是性情豪放,也会将亲手做得第一餐饭第一件衣裳留给自己的妻子和丈夫,你千万不要……”
“好。”
“啊?”
“就举行一场婚礼罢。”薄光道。
“小光!”司晗面色微变,“别胡闹。”
“胡闹?”鸾朵目露凶光,“你敢不同意娶我朋友?”
薄光笑靥如花:“朋友先到一边,我与司哥哥说几句话罢。”
鸾朵瞪了不识相的男人一眼,提气起跃,跻身进一棵百年老松的枝叶间。
薄光抱住司晗胳臂,道:“司哥哥来,我们到水车那边去散心。”
“小光,听我说……”
她跷足一吻,软软声道:“水车那边僻静,到了那边我会听你慢慢说。”
就是如此,这几日来,每逢自己想将现实拉到眼前,她俱是这般撒娇耍赖,令他无从抗拒,无果作罢。近来的时光,美丽得如同梦境,是他从未想过可以拥有的梦境。但是,那个现实仍然在山外,在天都,不可回避。
“司哥哥,你晓得我在返回天都的那一刻,便在想着如何复仇么?”她问。
“嗯?”司晗怔忡。
“那些年里,我除了奔波求生,还预习过一个又一个的复仇计划。皇上、明亲王、德亲王、太后、魏氏,以及那些参与过那场杀戮的文武,我列成名单,各取代号,为他们安排过一个又一个的悲惨收场。但,那些毕竟仅仅是我为了抵消心中仇恨不得不凭空放任的臆想,倘他们忘记了我们的存在,那些臆想势将随着岁月慢慢消散。可是,我还是回到天都城,我恨的人一一出现在面前,他们的每句话、每个字,都能使我回到爹爹自缢、家门倾覆的那一瞬间。那些人里,我最恨的自然非明亲王莫属。他的出现,提醒着我所有的不值与不堪,昔日曾以一杯毒酒欲与他了断,再回来,却觉得那杯毒酒已然不够。在我不晓得皇上对我的心思前,曾设计下数个制造明亲王罪状的渠道与方法,欲借皇上的手剥下他富贵的外衣,品味爹爹所品味过的屈辱,摧毁他所有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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