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那正是爹爹之后所获欲加之罪的起源,如何不知?
“我听见这话时是在十四岁的时候。大长老膝下有十个孙子,惟一的孙女却在三岁时夭折,从此他和长老奶奶把我当成孙女一样疼爱。那日我去陪长老奶奶说话,累了便找了个清爽的阁楼睡觉,谁知睡到半途被外间大长老和别人的说话声给吵醒了。我的耳力最好,他们的声音虽然低,我听得依然清楚。那个来人是你们那个造反的王爷差遣来的使者,他说你们死去的那个皇上曾想过废了你们的太子,立那个造反王爷当皇上。但后来病得要死,没力气操办这件大事,便写了封密函给薄……就是你们的父亲,让他盯着你们的太子,择机废掉那人改立造反王爷。我想那个王爷的造反,就是因为知道有那封密信罢?”
薄光脚下跌踬,摔在地上。
“朋友!”鸾朵吓了一跳,弯腰搀扶起她,“你没事罢?”
“……说……下去,他们还说了什么?”她道。
“造反王爷几次向你们的父亲要那封密信,可是他全然否认,还说从来没有那样东西。造反王爷派人找大长老,是因为大长老的轻功最好,希望他能进天都城的薄府偷出那封信。大长老怕连累苗寨,对那个人说,我们苗人不掺合汉人的事情,便打发他回去了。”
她紧咬牙关,问:“善亲王为什么会派人来找大长老?”
“善亲王?啊,就是你们的造反王爷罢?大长老在年轻的时候在天都城住过许多年,和那个死去的皇上还有造反王爷读过同一家学堂,还拜了异姓兄弟,交情好得很。”
不管存不存在那封密函,既然善亲王说得出,便意味着类似的话声必定也可传进当今的天子耳里,所以爹爹被控“结党营私,把持朝政,操控皇叔善亲王谋图大位”,在刑部、大理寺、御史台用了三十几日皆没有寻到切佐实证的情形下,爹爹仍被赐三尺白绫……
多猜多疑的皇家兄弟,任何威胁到他们皇权的人和事,哪一回不是杀伐果断,不留余地?如这般足以振动他们尊荣未来的因素,怎可能容忍盘绕左右?
“朋友,这个秘密让你很悲伤么?”鸾朵蹙眉,闷闷不喜,“我以为这可以让你们明白你们父亲死去的真正原因,你们就能放下那些悲伤的往事,快快乐乐地活在当下。”
“不,我很谢谢你。”她强颜笑道,“把如此重要的事告诉我,解开了困惑我许久的迷题。”
鸾朵一径摇头:“你不要笑,与其露出这样的笑,还不如痛痛快快的哭。”
“鸾朵,我的朋友。”她抱住好友,忍回满眸的酸楚,“我们回去罢。”
“回哪里?”
“军营。”
“军营……”鸾朵豁然顿悟,“好,我们回军营。”
走到马前,薄光神色恍惚。鸾朵一把夺过马缰,硬是与她同乘一骑,一手牵着自己的马,赶回大营。
“你们的将军在哪里?”鸾朵问。
“司将军在中军帐。”有兵士红着脸应声。
鸾朵将缰绳甩给对方,牵着薄光快步如飞。
“漂亮的司将军!”她抬脚踢开帐门。
正在案后翻阅各式来函的司晗掀眸,笑道:“鸾朵姑娘还是如此精神可嘉呢。”
鸾朵不无遗憾:“我这个时候没空听你这么咬文嚼字的说话,更没有时间欣赏你迷人的微笑。”
司晗一眼正见她身后的薄光,疾步迈近:“小光怎么了?”
鸾朵一把推出:“接着!”
“……呃?”虽然不解,小司大人仍然将投来的人儿稳稳抱住。
鸾朵粲然而笑:“朋友在这个人面前,你总可以放声一哭了罢?我会替你把这周围的人带得远点,你尽情哭出来。”言讫,她甩身离去。
“小光?”司晗抬起怀中人的小脸,“发生什么事了么?”
她迎着这双专注俊眸,霎时泪袭粉面:“司哥哥,司哥哥……”
“小光……”司晗虽不明就里,却将如抱一个小娃娃般将她抱在胸前行至里帐,坐在榻上轻轻拍抚。
“司哥哥……司哥哥……”
“我在,司哥哥一直都在,哭罢,司哥哥陪你。”
“呜呜……”
外面,鸾朵守在帐门前,笑靥灿烂盛放。
二三章 [本章字数:3081 时间:2013-10-14 21:35:06.0]
中军大帐终不是能够放心说话的地方,待薄光将悲伤倾泻完毕,净面换衣,以巡视营防之由,随司晗到后营的山间,寻了个四处开阔的地方眺望日落,细道原委。
“在尚宁行宫时,除却不能触及的第一年,我和二姐曾不止一次地论过为什么爹爹是做了什么,使得皇家做到如此地步。我们猜过各种原由,诸如功高震主,诸如奸佞陷害,而事实是,无论魏氏一族有无诬谮,对立朝臣有无嫉恨,皇家仍是容不得爹爹。那封密旨存在与否不重要,爹爹有无响应善亲王的意图也不重要,重要得是皇上听到了那个传言,就必须扼杀所有潜在危机。”
司晗喟然:“其实,我也曾问过商相:薄相是扶助皇上问鼎大宝平定各方的首功之臣,到底犯了什么天理不容的过错,惹那般杀身之祸?商相沉默许久,想来他是听到了一些传闻,却不好对我明说。他后来道,朝中大臣做到一品大员者,自然皆非平庸无能之流,这些人中,又可分为三类,一是品德大于才能,如他自己;二是才能大于品德,如魏氏;三是品德与才能兼备,如我家老爹。惟独薄相,不隶属任何一类。他驾驭朝中诸臣得心应手,处理政务军机精疏得当。天寒地冻时,拿出一半奉禄为街上的流民发放寒衣热粥,一半俸禄尽为最爱的女儿们添置衣裙零食。他不贪赃,不枉法,也不恪守清贫,既不曾因私废公,也不曾因公忘私,面面俱到,著微皆至。那时问寻常百姓,有人不知天子年号,却无人不知薄相名望。”
“……商相到底想说什么?”
“他说,当年萧何为相,初时清廉自守,勤兢恪职,在百姓中名声卓著,反得汉高祖诸多猜忌,几近惹来杀身之祸。后萧何为了打消天子疑虑,不得不收受贿赂,偶犯恶行,所谓自毁其名,方避开了汉高祖的兔死狗烹。薄相也是安邦定国的奇才,有这份才能在,纵然犯得小恶,皇上也必定无视,反而是太过完美,太过光芒四射,帝王光辉亦黯淡失色。这对于初登大宝亟需建立威权的天子来讲,是大忌。”
“所以,密函的事是真是假当真无关紧要?”
司晗叹息颔首。
薄光眸色遽冷:那三个皇家兄弟,人人当诛。
“小光回天都后,还须谨慎,莫漏半点声色。先请商相出面,劝得天子为薄相昭雪,而后……”
“而后的事,而后再说罢。”薄光抬睑,已是满眸清澈,“司哥哥看前面,那片云像不像你以前常买给我吃的棉花糖?”
司晗一笑:“小光也算得上饱读诗书,想个诗意些的比喻如何?”
“嗯?”她冥思苦想,“七香斋的雪花甜糕?白记的超大蔬菜包?何记的糖馒头?庆丰的鲅鱼饺?”
司晗哭笑不得:“你是饿了不成?”
“司哥哥。”她抱住他一只胳臂,“不管小光心中有多少阴霾,多少暗影,多少见不得光的黑暗念想,只要在司哥哥的面前,便皆可放下。”
“小光……”
“让小光看看你的脸罢。”
“这张脸便是我的。”
“我要看你真正的脸。”
司晗拿她着实没有办法,从袖中抽出一只方帕,在人皮面具的粘合处擦拭。
薄光接手过来持帕轻按轻压,道:“这只帕子应当是浸过独家药粉的罢?我家的笨蛋哥哥还算懂事,不止给你面具,还给你溶解面具胶泥的法子,每次摘换不必受皮肉之痛。”
司晗深表赞同:“仗义疏财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所谓损友,便是不放过贬损对方的任何时机就对了。薄光窃笑,道:“带着这样的东西,无论它是如何的巧夺天工,酷热气候下仍然是难受的罢?所以,至少在小光面前,司哥哥不必伪装。”
他听得有趣,笑道:“可是,这个伪装当初出现的惟一目的,便是为了骗你。”
她做个鬼脸:“世界每时都在变化,惟独司哥哥冥顽不灵……”
面具下,唇颊一色,苍白无血。纵然心有准备,在初见的刹那,她心脏仍然泛起细碎蔓延的裂痛。
“如何?”小司大人优雅释笑,“小光光得见真颜,迷上司哥哥的天人之姿否?”
她嫌弃万分撇撇嘴儿,道:“如果司哥哥不以如此诡异的方式微笑的话。”
他笑得更见清淡悠远:“如此笑如何?”
她险凛凛眯眸。
“这样又如何?”某人含蓄扬唇,变本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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