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太后莞尔:“皇帝既然发话,当然要开始,只是……”
兆惠帝低首,瞥向犹跪地未起的人,道:“薄御诏,还不快些开始?”
薄光立起:“是。”
慎太后蹙眉:“皇帝……”
“母后与朕一道坐在这边可好?”兆惠帝引袖相邀,堂侧两张雕龙盘凤的靠背方椅虚席相待。
慎太后眉宇间一丝阴霾浮现。
身后的宝怜出手搀扶,道:“太后,您小心脚下。”
直至太后坐下,兆惠帝方道:“薄御诏,胥寺卿,朕今日过来,为得看看你们侦查多日的成果。此案拖得过久,导致后宫人心失稳,前朝亦躁动不安,朕身处其间难得安乐,今日你们须使这件事情有个了断,也不枉朕特意赶来。”
薄光、胥远林揖首:“微臣竭尽所能,不负圣意。”
“真若如此,朕甚欣慰。”兆惠帝甩衣落座。
薄光与胥远林各自归回原位。
“皇帝。”慎太后淡淡开口,“就在刚才,哀家才因薄御诏办事不力申斥了她。事到如今,你还认为她适宜继续过问此案么?”
面对皇帝,太后多是适可而上,少见强硬面孔。反之,皇帝对太后也是尊奉有加,少有违背拂逆。适才,当着诸人之面,皇帝几番有意无意阻截太后话声,令她颜面受损,虽然极尽忍耐,仍然不能忍气吞声。
兆惠帝恭声道:“母后,在朕看来,薄御诏接旨之后,核查物证,问讯人证,无不是体察入微,严谨周致,不知是在哪里疏失,引母后大怒至斯?”
“薄御诏接手前,此案已然日趋明朗,人证、物证皆经核查,全无必要从头过问。如今前朝纷纷,百姓间亦发猜测,全因这番延宕误事。今日身朝堂上群臣浮动众口喧哗,难道皇帝不为所动?”
兆惠帝颔首:“今日朝堂上朕的确接到了几位大臣的联名奏疏,有为魏昭容鸣冤者,也有截然相反者,致使湘北秋粮储藏的议题遭遇搁置,朕甚恼之。”
慎太后面色沉痛:“这足见薄御诏志大才疏,贻政误事。”
“这……”兆惠帝沉吟,“前朝众口纷纷并非今日一日,在朕回都前,群臣为此案所发争执已然甚嚣尘上,以致母后病发。如今朝堂之争不过是余波未净,当与薄御诏无关。母后病愈未久,许是一时尚未记起前情?”
慎太后凝颜含笑:“看来皇帝认为哀家是老糊涂了?”
“母后误会。”兆惠帝浅笑,“朕也曾病过,深知大病初愈之后,病前诸况皆模糊难忆,甚至不乏张冠李戴的时候。母后与朕俱想朝堂、后宫早日恢复安宁,何不静待薄御诏抽丝剥厘清真相?”
慎太后淡声道:“皇帝这么说,哀家便放心了,望薄御诏掂得轻个中轻重,勿枉勿纵,还真相于天下。”
薄光立身拱手施礼:“微臣遵命。”
“行了,开始罢。”兆惠帝挥手道。
胥元林与薄光递个眼角,轻拍惊堂木,喝道:“传证人上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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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人麦氏上堂,无非老话重述。与以往不同的,是春禧殿的宫人亦一一上堂。这些人在司正司的牢内沉沦至今,早在太后授意下受过各式刑罚,一个个惶怖战栗如惊弓之鸟,跪地不及片刻,便自行招认。
“你们这些贱蹄子!本宫待你们不薄,你们竟敢在这时候咬本宫一口,是受了谁的指使来造这样的谣,本宫杀了你们!”魏昭容首次与自己的宫人同堂受讯,自也是第一次听闻这番佐证指控,自是气急败坏,破口骂道。
薄光起劝:“魏昭容,皇上和太后皆在堂上,请自重。”
“你这贱人休多……”
“大胆!”薄光杏眸怒瞠,厉叱,“大胆魏昭容,本官承天子圣旨,代表得是天子的威仪,你几番辱骂,欲置天威于何地?”
如此威慑,令魏昭容倏然记起宁正宫偏殿种种,骇然一震。
坐在堂侧的魏藉挑眉,才要扬嗓,天子目光悠悠送来,随即消声。
“魏昭容,人证物证面前,你可认罪?”薄光再问。
“本宫不认!”魏昭容挺颈,“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人证、物证俱是无中生有,本宫宁死于你们的流水刑具,也绝不认罪!”
薄光摇首:“娘娘是千金之躯,纵然不认,下官也不敢加刑于娘娘。但,娘娘若不能力证自己无罪,无论娘娘认与不认,下官也可根据大燕律法予以判决。”
魏昭容冷笑:“本宫如何力证?是你们将罪名强加于本宫,所谓人证,除却得人指使成意诬陷,便是酷刑之下屈打成招;所谓物证,更是不知从哪里搜罗得来,不足为凭。本宫闭门深宫,祸从天降,为自己从不曾存在过的罪名坐了恁久冤狱已是无辜,还要为自己搜证不成?皇上既然委你为主审,你就该秉公执法,为本宫洗清冤屈!”
如此条理分明的反斥,想来这段时日潜心接受了其父的密集熏陶呢。薄光正颜:“倘若娘娘当真无罪,下官自然不敢冤屈。然娘娘一径喊冤,本宫也经多方查访,却始终未获实证,按大燕律,娘娘委实说不上无辜。”
魏昭容娇叱:“你自是见不到实证,你与本宫素有私怨,岂肯放过这个挟私报复的机会?”
“娘娘若认为下官不适合查审此案,尽可……”
“薄御诏温柔慈悲,聪慧明透,是而朕委任她查审此案。”兆惠帝吐语徐缓,“魏昭容不相信薄御诏,也该相信朕的眼光。”
魏昭容泪飞如雨,哀声道:“皇上!”
兆惠帝挥袖:“薄御诏,继续。”
“遵旨。”郎心如铁,其若奈何?魏昭容固然死不足惜,但一个一心爱幕着丈夫的女子,落入如斯境地,亲历丈夫的无动于衷,何尝不是情何以堪?
薄光垂睑,复抬眸,道:“昭容娘娘……”
“皇上,太后。”魏藉起身,一一敛袖为礼,“微臣斗胆,想为昭容娘娘说一句话。”
慎太后眼尾淡瞥:“魏相身为至亲,不是该避嫌的么?”
魏藉浅哂:“微臣身为昭容至亲,当该避嫌。薄御诏与昭容娘娘素有积怨,也该回避。皇上相信薄御诏人品高洁,也请相信微臣公正无私。”
“魏相此话不无道理,至于宜不宜说话……”慎太后笑对天子,“皇帝,薄御诏既是今日主审,不妨交由她来做主如何?”
十二章 [本章字数:2852 时间:2013-10-03 00:02:11.0]
唉,如今的太后,对她当真是深恶痛绝了罢?薄光心发悠长叹息。
“薄御诏怎么说?”兆惠帝问来。
她揖首,道:“魏相今日出席本堂的身份,是以昭容娘娘之父而非当朝宰相,既如此,为女辩护也在情理之中,微臣愿意聆听。”
薄家女儿危坐当堂,自己的女儿苦跪堂下。此一幕对魏相来说,不啻心如刀割,更有怒恨交加,但既是朝堂巨擘,自做得到心有惊雷面若平湖,语速徐徐道:“胥大人,薄御诏,昭容娘娘的罪名,一切皆源自麦氏宫人的一面之词。诸人皆知此宫人来自淑妃娘娘的宁正宫,但令人纳罕得是,为何由始至今淑妃娘娘从未临堂?作为此宫人的主子,淑妃娘娘或可为麦氏宫人的人品一证。”
“下官不必多说,魏相想必也晓得淑妃娘娘一向体弱性柔,最是见不得这等严刑问讯的刚硬之事。就因麦氏出自宁正宫,自打事发之时起,淑妃娘娘即心怀郁结,耿耿难消,后魏夫人进宫探望,娘娘越发郁郁终日,直至积郁成疾。魏相倘若坚持请淑妃娘娘到堂,只须娘娘肯允,下官亦无异议。有太后与皇上在此,想必淑妃娘娘也敢畅所欲言,将所知所受一一道来,届时说不得还须请尊夫人到堂为证。”
身为外命妇人,魏夫人对高居妃位的淑妃娘娘口出恫吓,若陈于此堂,乃大不敬之罪,轻则斩首其人,重则祸及满门……她很想知道,这位相爷可肯为了爱女一人搭上举家老小的性命?
魏藉沉声:“薄御诏此话,可是在暗指本相的夫人对淑妃娘娘语出不敬么?”
“魏相此话从何而来?”她煞是困惑,“尊夫人当日进宫,难道不是为了昭容娘娘向淑妃娘娘求情?而淑妃娘娘无力施救,故而愧疚难当以致身染急恙?下官几日前探望过淑妃娘娘,娘娘虽不曾明言,可只字片语间,下官猜了个大概。如魏相心有持疑,不妨奏请太后、皇上,准淑妃娘娘与魏夫人到场,将经过原委从头叙说如何?”
慎太后目芒掠动,启齿道:“哀家也想听听魏夫人对淑妃说了什么,既然魏相有心,就请淑妃和魏夫人过来罢,趁这个机会开诚布公,也省得一些爱造口业的小人擅自揣测,为你们君臣之间的和气添堵。”
兆惠帝淡哂:“如果母后和魏相赞成,朕也没有理由反对。”
慎太后一怔:皇帝这是……在给魏藉留有余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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