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马奔至开满木槿花的绿地上,顾祁终于收了缰绳,稳稳地翻身下马,然后把手递给马上的人,“下来吧。”
楚颜把手放在他手心,刚刚踩着一边的脚踏准备翻身,就被他稳稳地抱起,然后一眨眼便落地了。
顾祁替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耳发,温柔地问了句,“累不累?”
她摇摇头,没说话。
顾祁轻轻执起她的手,朝着长亭边上一位垂钓的老者走去。
这是城郊很偏僻的地方了,因为已经出了城,既没有集市,有没有村落,所以平常除了匆忙赶路或者在此送别的行人,通常都人烟稀少。
河对岸有一处草屋,而垂钓的老者左边十余步的地方有一根木桩,木桩上拴着粗粗的麻绳,连接着墨河边上一只飘飘荡荡的小船。
顾祁拉着楚颜停在那老者身后,恭恭敬敬地叫了声,“皇叔。”
楚颜一怔,皇叔?
卢氏的丧礼完毕之后,顾祁守着她好好睡了一觉,然后便在这样一个日光晴好的清晨带她骑马来到城郊。
她问他要去哪里,他只简单地回答说,“去散心。”
没想到是带她来见什么皇叔。
楚颜错愕地看着这个老者的背影。
只见他头戴箬笠,身着蓑衣,像是在这里坐了很长时间,脚下的那双草鞋都沾满了泥泞,裤脚也被露水打湿。
从箬笠下披散出来的乌发倒是没什么银丝,但随意懒散地披在肩头,可见是个不修边幅的人。
顾祁的一声“皇叔”出口半天了,那老者才不紧不慢地嗯了一声,声音低沉舒缓,仿佛春日的风。
然后呢?
楚颜等待着下文,却只见到老者继续悠然垂钓,丝毫没有转身的意思。
这声皇叔都叫了,难道身为长辈的不应该回过身来给太子殿下打个招呼么?
她一头雾水地看着这样一幕古怪的场景,一时之间,心头茫然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看皇叔是谁?
竟然有人说我虐女主→_→胡说,么么是亲妈,不虐楚颜的!
为了证明亲妈属性,接下来几章是渣太子挽回形象的时刻,基调轻快,情节小言至极。
腻不死你们!!!(#‵′)凸哼!?【哎哟好傲娇的一只容么么!捉住喂狗!】
剧透:皇叔是么么心目中最理想的一朵男纸╮(╯▽╰)╭我要让你们爱死他!
☆、第069章 .情痴
顾祁喊完那声皇叔之后,就安安静静地牵着楚颜在原地等待。
垂钓的老者久久没有回过头来,他也安之若素。
楚颜摸不透这是怎么一回事,也不知道怎么凭空冒出个皇叔来,只好耐着性子也同顾祁一起等待着。
和煦的清风一遍一遍拂起杨柳,两人出来时只是天微亮,等了好一阵子,天边的霞光都慢慢出来了。
旭日东升,霞光万丈,一派壮丽之景。
顾祁忽然转过头去问楚颜,“累不累?”
楚颜摇头,“不累。”
也就在此时,老者终于干脆利落地拉起钓竿,只见弯弯的鱼钩上挂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而他不慌不忙地伸手去取下那鱼,嘴里轻轻地哼了一句。
“钓鱼的明明是我,怎么不问我累不累?”
楚颜一怔,有些好笑地看了顾祁一眼,随即恭恭敬敬地说,“皇叔说得是,您老人家垂钓这么久,辛苦您了。”
老人家?
那背影倏地一僵,随即一手拎鱼,一手支着鱼竿,就这么转过身来看着楚颜,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你管谁叫老人家?”
乍一见这人的相貌……哪里是什么老人家?
楚颜又惊又窘。
眼前的“老者”看上去顶多三十出头,青青的箬笠之下是一张与顾祁有三分相似的面庞,细碎的发丝有些凌乱地搭在额上,却平添几分洒脱不羁。
他长得极为清隽舒雅,剑眉飞扬入鬓,眼眸微微上挑,容颜如玉,波光灼人。
单说长相,他似乎比顾祁还要秀气几分,那双狭长的桃花眼里蕴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光芒,仿佛多看上几眼都会被吸进去。
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年龄关系,他看上去比顾祁多了几分沧桑,眼里也藏着更多的情绪。
他的唇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淡淡地望着楚颜。
而楚颜张大了嘴,微微有些窘迫,忙把称呼从“老人家”改为“皇叔”。
“晚辈不知皇叔年龄,得罪之处,还望皇叔莫要计较。”
那人嘴角微微上扬,桃花眼里波光流转,“我这人,没别的不好,就是心眼小,爱计较。”
楚颜黑了脸。
顾祁无可奈何地笑出了声,边摇头,边喊了句,“皇叔!”
他侧过头去安抚楚颜,“皇叔最爱开玩笑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那人立马挑眉,闲闲地说,“我这人正经又务实,从来没有半句玩笑话。”
楚颜看了眼他眉头舒展、唇角依旧带笑的模样,那种漫不经心又玩世不恭的感觉,像极了谁家的纨绔子弟。
……光是看着都觉得正经不起来好么。
顾祁轻笑几声,上前接过他手里的鱼,那人很自觉地把鱼交给了他,然后开始把鱼竿收拢。
楚颜吃了一惊,方才没有仔细看,这鱼竿竟然和现代的一样,是可伸缩的鱼竿!
只见男子把它一点一点收拢,最后那长长的鱼竿竟成了一根粗细均匀的黑色手杖。
而更令楚颜吃惊的是,他把那手杖轻轻杵在地上,然后支撑着自己,缓慢地朝着那只船的方向走去。
所谓的走……楚颜的视线落在他的左腿上,只见他的小腿处微微蜷曲着,左脚也没能落地,所以这位皇叔……是个瘸子?
顾祁回头看着她,摇了摇头,似乎是在示意她不要乱说话,嘴里轻轻地说了句,“走吧,先上船。”
楚颜只得满腹疑窦地在顾祁的带领下,跟着所谓的皇叔往小船上走。
就她所知,皇帝共有七个兄弟,他自己排老三。
大王爷是恭亲王的父亲,早些年因病去世;二王爷镇守淮南,没法脱身;四王爷先前因为逆谋之罪,在被发配边疆的途中病故;五王爷和二王爷一样在封地守着,一人在南一人在北;而七王爷倒是还在京城,就是不怎么管事,在朝中的地位比他儿子顾明安还不如。
所以……这位就是六王爷了?
楚颜自打来了宣朝,就没听说过这号人的详细情况,只是知道他很早就离开皇宫了,似乎并不想当一个荣华富贵的王爷,反而想过乡野生活,自由自在一辈子。
她转过头去,对着顾祁轻轻地做了个口型,“六皇叔?”
明明声音极小极小,只有微弱的气息声。
可背对他俩正在解麻绳的人却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还不待顾祁说话,就微微一笑,头也不回地赞道,“小姑娘真聪明。”
楚颜:“……”
不是不准人叫他老人家么,那他又是凭什么叫她小姑娘啊?
不对,不是这个点。
重点在于她明明没怎么发出声音,他怎么背对他们也能听出她在说什么?
心下一动,有些骇然。
四个大字浮上心间:武林高手!
顾祁倒是自然地拉着楚颜往船上走,待扶着楚颜坐定之后,才亲自弯腰拾起船头的木浆,开始往对岸划。
楚颜几乎要惊呆了。
堂堂太子,自己动手划船?
她的思绪有几秒钟的呆滞,随即回过头去看六王爷,却只看见一派悠闲的轻松表情,仿佛要当今太子殿下来伺候他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楚颜觉得……她今天似乎没有跟上太子的节奏。
怔忡间,只见六王爷取下了头上的箬笠,随手搁在一旁,那头毫无束缚的黑发就这么滑落下来,被风一吹,烈烈飞扬。
按理说他这长相秀气又清隽,再加上长发飘飘的特质,怎么看都会略……娘。
可是楚颜惊奇地发现皇叔不但不娘,反而有一种令人为之失神的卓越风姿,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神情都自有风骨,仿佛天下的秀美都集中在他身上也不过是极为自然的事罢了,他自俊美,毫不阴柔。
而他看也没看楚颜,兀自从披着蓑衣的腰间拿出了一只竹笛,放在唇边轻轻吹了起来。
那笛声悠扬婉转,仿佛风过林间带起的轻盈乐章,伴着数声鸟鸣、细碎日光,撩起圈圈涟漪、碧波荡漾。
楚颜没听过这曲子,只觉得这样清澈的笛声宛如仙乐,一股莫名的悠然情怀在心头涤荡,将前些日子的沉郁一扫而光。
终于,六王爷吹完一曲,左手持笛闲闲地搭在腿上,右手却轻轻地叩击着船舷,念了首苏轼的《定风波》: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潇洒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声音潺缓悦耳,一字一句宛若珠玉,而他的眉目间带着洒脱之意,有种说不出的风姿绰约。
他尚且身披蓑衣,裤管上也沾满泥水,可是看这情形,却叫人以为他是穿着多么昂贵华丽的衣裳,于最繁华的酒楼之上吟诗作赋。
楚颜越发觉得这人奇特起来,不似凡人,更像是九天之外的谪仙。
而这时候,六王爷忽然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她,唇角微扬,淡淡地说了句,“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别老是皱着眉,老得快。本来长得也不是什么绝代芳华,若是看上去显老,那多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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