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的表情瞬间踏实了不少。
于是仅仅乘着两辆普通的马车,谁也不知道皇帝这就出了宫。
郊外的繁花似锦都在春意盎然的此刻绽放开来,有风和云,有花与草。
察觉到楚颜总是盯着自己看,顾祁低低地笑道:“怎么,我变丑了么?”
她摇头。
“那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因为……”她咬着嘴唇,“觉得不真实。”
他失笑,“那要如何才真实?”
伸出手来拉过她的手,贴在自己的面颊之上,“这样够真实了吗?”
她摇头。
“那,这样呢?”他亲吻着她的手,温热的气息滚烫了她的肌肤。
楚颜还是摇头,一边低低地笑,一边说:“你昏迷的那些日子,我每日都能看见你,碰到你,可你就是醒不过来。有时候我会觉得看见你动了,可惊喜之后,又发现那只是我的幻觉……”
她只是简简单单地给他讲着过去的一切,不见伤悲,甚至面带笑意,可正是这样的神情才令顾祁内心滚烫一片。
他把她拉进怀里,在四平八稳行进的马车里失去了语言能力。
这样的无力不是因为嗓子还未痊愈,可却比那个时候还要难以启齿,他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哽咽。
楚颜喃喃地说:“失而复得的感觉真好。”
可谁又不是失而复得呢?
她是,他也同样是。
顾祁低下头去亲吻她的长发,然后一点一点来到她的额头,像是捧着天底下最珍贵的宝贝,珍视而郑重。
灼热的吻覆上了她轻轻闭上的眼眸,他轻啄着,触碰着,然后一点一点继续往下。
他叫她的名字,一声一声极轻极浅,却又一下一下重重砸进她的心里。
他总是这样,不会说情话,可每一个看似无心的举动都饱含深意,每一句平凡的话语都藏着世上最甜蜜的毒药,叫人心甘情愿溺死其中。
楚颜忽然颤声问他:“我是不是变丑了?”
他停下了亲吻的动作,“你是说哪里?头发枯黄了,还是皮肤黯淡了,或者……”他拉着她的手仔细看着,“手变粗糙了?”
楚颜倏地睁开双眼,又是震惊又是失望,面上闪过了苦涩交织的神情,最终甩开了他的手。
“叫皇上失望了,对么?”
她以为他会假装看不见这些的,至少给她些许安慰就好,却不料他是如此直言不讳地揭开了她的伤疤。
这世上有哪个女人不爱美?
她的样子像是被攻击的刺猬,忽然束起浑身的刺来防备敌人。
可顾祁总能穿过那些扎人的刺触到她最柔软的部分,他重新拉住她的手,用一种平缓而低沉的声音对她说:“楚颜,我们都会老去,或美或丑,最终都只会变成满脸皱纹、老态龙钟的人。早晚有一天,你也会以那样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你觉得我会因此而嫌弃你吗?”
她不语。
“对我而言,你一直就是当初那个对我笑得一脸灿烂,说着愿我一展宏图、如愿以偿的人,早在那个时候,你就不仅仅是一个面容好看的姑娘了。”他像是在说着多么庄重的誓言,把她的手心放在自己的胸膛之上,“如果一个人被你放在这里,那她就永远不会老去,不论满面风霜还是皱纹遍布,不论老态龙钟还是已近迟暮,我只记得那是我爱的人,仅此而已。”
手心贴在他滚烫的胸膛之上,其下的心脏跳得尤为剧烈,一下一下,沉稳又不容忽视。
他低头吻她,把她苦涩的泪水和唇边的笑意一起纳入口中。
之后她又哭又笑,一边打他一边说:“早知道我就拿纸笔记下来了!”
“何必记下来?”他轻笑着替她擦眼泪,“若是想听,我每日对你念上一次,这样好不好?”
“不好。”她像个孩子一样摇头,“太腻了会吃不下饭。”
他这才低头认真地看了眼她的身材,两年来为了照顾他,她疏于照顾自己,于是眉头微蹙,“瘦了。”
“真的?”楚颜喜形于色。
顾祁的手来到她的胳膊上捏了捏,又慢慢滑到腰肢上握了握,严肃地点头:“瘦多了。”
就在楚颜沾沾自喜时,他又一本正经地把手覆在她的胸上,惊得她面上一红,“做什么?”
“这里也小了。”顾祁的眉心蹙得更厉害了。
楚颜一张脸涨得通红,又好气又好笑,可是见他这么庄严肃穆的样子,终于还是忍不住提心吊胆地问了句:“真的小了?”
这次轮到顾祁忍无可忍地笑出了声,一把将她揽入怀里,“假的,不过若是瘦了,我的福利也会大大减少,所以要养胖一点,这样手感才会好。”
放屁!
楚颜又羞又怒,抱着他的腰,朝着他的唇边重重咬了下去,含含糊糊地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她咬得很重,顾祁忍不住倒吸口凉气,却没有阻止她这么放肆的行为,一直到她松口之后,才叹息着摇头,“果真像是养了条小狗,不给骨头就咬人。”
“你说什么?”有人炸毛了。
可是皇帝大人十分狡猾,在皇后发飙之前,先一步堵住了她的唇舌,又一次强行以封口**控制了局势。
江州的夜色灯火辉煌,哪怕前任知府换了人,对百姓来说却也没有丝毫影响。
走在热闹的集市,顾祁紧紧牵着楚颜的手。
“如果我们像上次一样走散了,你会在第一时间找到我吗?”楚颜忽然问他。
“不会。”
“……”
面对怒目而视的人,顾祁无奈摊手。
“你还指望我再把你弄丢一次?”
楚颜微怔。
身侧的人拉着她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这一次,我会牢牢抓住你,绝对不给你走散的机会。”
他的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一如当日穿过重重人潮来到她身边时的模样,温润如玉,清隽美好。
楚颜忽然就有点哽咽,“滚蛋!你这是怎么了,一路上都说些恶心的话,不是说腻死人了就会吃不下饭吗?吃不下饭就会变瘦,变瘦了就没手感了,那你还一个劲放什么屁啊?”
顾祁黑了脸,有种再次封口的冲动。
他究竟积了几辈子的德才娶到了如此能说会道并且什么都敢说的皇后啊?
滚蛋……放屁……他已经可以清楚地预见在楚颜的调-教下,宣朝未来的太子殿下会是什么样子了。
放花灯,吃混沌,逛夜市,剪烛花……短短几日内,他们做了很多平凡夫妇才会做的事。
楚颜说她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也能经历这样的日子,远离锦衣玉食,却又平凡而快乐,难怪当初太上皇和贵太妃也要不顾一切地远下江南,离开皇宫。
昏黄的烛光下,顾祁安静地望着她,最终说了句:“对不起。”
楚颜笑起来,“对不起什么?对不起你不能像你父皇一样,把江山丢给年幼的儿子,去追求自己憧憬的人生?”
“对不起给了你这么短暂的快乐,之后又得带着你回到那个深宫。”
“回去以后也不见得就不快乐了。”她狡黠地笑了,在他面颊上响亮地亲了一口,“平凡村妇也好,一国之母也好,只要有你陪着,到哪里不一样呢?”
没有说出口的是,我是如此欣喜你成为今天这样顶天立地的人,如此清楚明白地看清了肩上的重担,如此慎重诚挚地将天下百姓放在心上。
我爱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多情皇帝,而是真真实实的你。
屋内的说话声渐渐小了下去。
门外的萧彻正欲抬手敲门,却被身旁的冯静舒猛地抓住了手,摇头示意不可。
萧彻以眼神询问为何不可,冯静舒也不说话,好整以暇地等待着。
于是片刻之后,虽然说话声消失了,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片缱绻缠绵而又别有深意的……喘息声。
萧彻的面瘫脸倏地一红,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冯静舒一边捂嘴轻笑,一边追了上去。
“夫君!”
“……”
“夫君?”
“……”
“夫君,何必不好意思呀,男欢女爱乃人之常情啊,没什么值得害羞的。”
“……”某人的脸似乎有爆炸的迹象。
“夫君,别走这么快呀,等等我好不好?”冯静舒可怜巴巴地叫着,然后忽然惊叫一声,似是崴了脚。
前方走得飞快的人倏地停了下来,然后几乎是用小跑的姿态飞奔回来,“你怎么样了?”
素来面瘫的脸也有了松动的痕迹,紧蹙的眉头、微抿的唇角,无一例外地泄露了他的担心。
冯静舒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你走太快,我又跟不上……”
面瘫脸上又迅速出现了愧疚、挣扎、心疼的痕迹,萧大人沉默地抱起了妻子,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而他没有看见怀里的萧夫人面上露出了怎样狡黠的笑意,然后搂着他的脖子响亮地在他唇边亲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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