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把药送去季府,每隔两天换一次药,伤口愈合前不要碰水,发物收敛之物都不要过食,至于会不会留疤,要等伤口愈合才知道。”梁允泽收拾了东西洗了手,端了一碗茶送到偲偲面前,语气中带了几分责备,“她的精神已经有些不正常,你该躲着她才对,今天这样单独跟她相处的事,最好别再发生了,我不能回回都救你,也不能时时刻刻贴身保护你。正常人可以防,疯子怎么防?”
“还不是因……”偲偲本能地想要辩驳,但话到嘴边又咽下了,也不喝茶,似乎是忘了脚上有伤那回事,竟突然站起来要走,这般必然牵扯到伤口,痛得她立刻腿软要跌坐下来,而梁允泽的手臂也已赶到竟抱着偲偲没有让她坐下去。
“小心些。”软软的三个字,梁允泽说得极其温和,小心翼翼地把偲偲抱回座位,可人似乎没打算离开。两人的脸贴得很近,近得偲偲只能屏息看他的眼睛,温暖的气息缓缓扑在脸上,总觉得他下一刻就要亲吻上来。
“那天看到女儿对我挥手,确定抱着她的人是你,偲偲你知道吗?我从没像那天那样幸福过。”梁允泽轻轻捧起了偲偲的脸,继续道,“只想着早些归来,上了战场就杀红了眼,谁晓得蛮夷那么不堪一击节节败退,在大局面前我只能选择再向外拓展,所以回来晚了,对不起。”
偲偲心里突突直跳,嘴上却冷冰冰地说:“对不起什么?你没必要和我对不起,我……”
后面的话,被炙热的吻吞下,似乎是心底期待这一吻,嘴唇在接触到柔软的吸吮时便背叛了自己,身体渐渐被男人用双臂抱紧怀里,他紧紧地箍着自己的背脊,生怕怀里的人下一刻就会逃离似的。
缠绵的吻持续到偲偲不能呼吸开始挣扎才结束,两人急喘着凝视对方,梁允泽笑起来,幸福得双眸熠熠生辉;偲偲则将红唇咬入贝齿,好像害怕紧张局促之下会说出言不由衷的话。
“对、对不……”
“羞羞!”
就在梁允泽要道歉时,鹤鹤的声音从门前传来,两人惊慌失措地看过去,但见鹤鹤扒在门上伸出脑袋,很不屑地看着两个大人,嘴里哼哼唧唧着,脸上却笑得花儿一样。
偲偲心底莫名咯噔了一下,这孩子几时变的?从前看到梁允泽就大吵大闹,看到太子就霍叔叔霍叔叔地亲昵上去,如今完全调转过来,是她知道什么了吗?
梁允泽放下偲偲就去抓鹤鹤,父女俩的嬉笑声从门外传进来,鹤鹤似乎在尖叫挣扎,却声声透着欢喜,偲偲太了解女儿,这么些年竟从没听女儿笑得如此畅怀。
梁允泽抱着鹤鹤进来,小丫头挣扎着爬下来,一下子撞入母亲怀里,却不知偲偲腿上有伤,听见母亲吃痛的哎哟了一声,竟有些吓坏了。
“你娘摔了一跤受伤了,鹤鹤这几天要小心照顾娘,不可以弄疼她。”梁允泽过来将鹤鹤搂在怀里,温柔地哄她,“鹤鹤最疼你娘了,对不?”
鹤鹤用力地点点头,轻轻扑在母亲膝头问偲偲:“妈妈疼吗?”
偲偲只是抚摸女儿柔软的秀发,笑而不语,不久便有老嬷嬷跟着跑来,气喘吁吁地说鹤鹤小鹿似的跑得飞快,叫她追的好苦,又笑说:“太子妃突然来了,主子请王爷过去见见,季小姐也在就一起过去吧。”
梁允泽却道:“季小姐腿上受了伤,不方便走动,你且去安排轿子,从后门送她回季府去。”
那老嬷嬷答应,但问孩子怎么办,偲偲便问女儿:“妈妈先回家,鹤鹤吃了饭跟舅妈回来好不好?”
鹤鹤歪着脑袋想半天,似是犹豫不决,偲偲索性替她做主,且嘱咐她代替自己和霍王妃告辞,把要说的话一句句教好了,就让那老嬷嬷先抱去。
孩子才走,偲偲便道:“只是几天的功夫,她就愿意和你亲近听你的话了?你可真有本事。”
“那是自然,毕竟是我的女儿。”梁允泽颇有几分得意,再看偲偲,眼神真真是不一样,定了定神道,“眼下有很多事等我去做,一步错步步错,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描述这其中的利害,只想说你若等我,我必给你和孩子一个安定的未来。”
偲偲心里一颤,深知自己险些就要沉溺,略略清醒一下头脑,慢声道:“咱们能这样好好说几句话,已经很不容易,什么未来什么承诺,我一样也要不起。我和鹤鹤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的安定,在季府平静的过日子,不用担心哪一天突然又有人来寻衅滋事,我已经很知足。你我之间过去怎么算都是错,既然是错就不该再继续。虽然你葬送了我父亲兄弟全家的性命,但至少你也给了我鹤鹤,我也算不清咱们谁欠谁更多一些,往后就这样客客气气的,不要多走半步,为了你我好,也为了孩子,好不好?”
“那件事错不在我!”梁允泽浓眉紧蹙,想要解释季府一案,可偲偲却摆摆手,“不管错在谁,我无力再去追究,就是因为死拽着那些事不放,我才让自己又多经历了一些痛苦,眼下我很满足了。谢谢你。”
梁允泽才柔和温暖下来的心,又倏然绷紧,他的一生太过顺利,唯独偲偲这件事上百般坎坷,仿佛上天把他所有的苦难都放到了情感上来,每每以为有转机,就当头泼下一盆冷水。
“我会等你的,也会保护你。”可如今的梁允泽已不同以往,稍稍平复下心情,便和颜悦色地对偲偲说,“就算一辈子守在你们母女身边,就算一辈子做陌路人,我也愿意。”
偲偲垂首不语,却早已感知心底的震荡,两人相对无语,默默许久,便有下人来报说轿子准备好了。见偲偲只穿着宴席上的礼服,外头的罩衣不知脱在哪里,便取来自己的大氅衣给她披上,本就纤瘦的偲偲几乎被丰厚的皮毛淹没,偲偲却连声谢谢都不记得说,就匆匆搀扶着王府下人往后门去。
梁允泽呆在院子里,只等下人来复命说偲偲已坐轿子离开方回宴席上去,因太子妃正在女眷这边,便也跟了过来。
霍西琳今日来得唐突,只因之前王府向太子府发邀请函时,太子已推诿这一日要去城外巡视护城军营,故不能来,而太子妃似乎抱恙也说不能赴宴,且今晨太子府已先将贺礼送来,王府这边便没有预备太子府要有人来。
“本担心病体不适宜参加寿宴,昨日便觉得松快许多,今日太医来瞧过说可以出来走动,想着太子也不能来,我总该来道一声贺,王爷是太子嫡亲的皇叔,太子府万不能失了礼数。”霍西琳见了梁允泽,欣然温和地说着,“也好些日子不见郡王了,这一仗您辛苦了,总听太子念叨您,说国家有郡王爷在,他可高枕无忧。”
“殿下过誉了,太子殿下才是国之将来。”梁允泽客气地回敬一句,便说要去父亲那里应酬,才要走,忽而有女眷似故意般高声问坐在一侧的韩夫人,“怎么好久不见云音小姐。
如此一问,似炸开了锅,又有人凑上来问韩端柔:“季小姐怎么不见了,没见和您一起回来。”
这些问题本没什么,可人们问完就齐刷刷将目光投向梁允泽,又一副等着看笑话似的姿态等霍氏开口解释,梁允泽母女尚可,府内几位侧妃显然有些坐不住。
“云音身上不爽快,方才叫他哥哥来送回去了,这孩子近来羸弱的很,很叫人操心。”韩夫人故作大方地回答,又对霍王妃赔笑,“给您添麻烦了,这大好的日子里。”
“孩子本就娇贵,原该好好疼着的,你何必劳师动众送她回去,接到我屋子里养着就是了。”霍王妃乐得客气,这般说罢,便对左右道,“你们留心着,一会儿将上好的人参燕窝包几包给夫人带回去,韩府是不缺这些东西,只当我疼云音了。”
座下忙有人笑:“可不是未来的儿媳妇么,王妃娘娘果然心疼。”
韩夫人才想接嘴,霍王妃却毫无顾忌地说:“儿媳妇的茶,我也不知这辈子能不能喝上,将来的事谁知道呢,这不还有两三年要等么?姑娘家可等不起,我们王府不敢造孽。”
席上一片静默,韩夫人的脸色都白了,梁允泽却没事儿人似的,完全不谈方才那些事,只走来对韩端柔说:“她跌伤了腿,我已经派人送回去了,鹤鹤劳烦你过会子一起带回家。”
韩端柔点头不语,她总是有几分眼色的,此刻这情形下,只怕多说多错。
“只怕王妃娘娘不是吃不到儿媳妇茶,是不知该吃哪一杯茶了。”一句酸溜溜的话从席间传出,本陷入沉默的宴席瞬间哗然,女人们三三两两窃窃私语,甚至有人拿奇怪的目光去看韩端柔。
霍王妃权当没看见,坐在上首搂着鹤鹤掰点心给她吃,梁允泽却干咳一声,对韩端柔道:“今日本特地请她来聚一聚的,没想到该来的却先走了,不过也好,不该来的也走了。改日我有了空闲,你再和她一起带孩子过来,母亲总是嫌闷得慌,有孩子在面前说说笑笑,日子好打发。”
韩端柔愣愣地看着梁允泽,只能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回去跟思符说。”
梁允泽微微一笑,看似温柔帅气,眼底却流出一片霸气扫向众人,不管不顾女人们奇异的目光和言语,不管韩夫人气得脸色发白,又把鹤鹤叫到跟前,一大一小亲昵地不知说了些什么,方旁若无人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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