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养大不由师 (长沟落月)

　　他的目光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来，可云蘅就是知道，他这目光，不大友好。
　　她干干而笑，支支吾吾的说着：“师，师父，吃饭。”
　　李翊又望了她一眼，默默的低头捧起了饭碗，拿起了筷子开始吃饭。
　　就算是仓促之间炒出来的鸡蛋，那也是金澄澄的，看起来十分的让人有食欲。
　　云蘅在心中暗自的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李翊并没有直接给她一张黑脸看。毕竟这给叶肖做饭，而忘了给他做饭，这事吧，也值得他给她来张黑脸瞧瞧。
　　但几乎就是在瞬间，她刚刚松的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因为她听到了一声轻微，但清晰的嘎嘣声。
　　同时她也看到李翊蹙起了眉头，停止了咀嚼的动作。
　　背后冷风大作。她貌似，刚刚忘了将那碗蛋液里的鸡蛋碎片挑了出来，就直接那么倒到锅里炒了......
　　“师父。”她抖着胆子，轻轻的叫了一声。并且眼见得李翊低头将那一小块已然咬的更碎的鸡蛋壳给吐了出来。
　　李翊心中不是不气的。
　　但这气，却不是为了这块鸡蛋壳。毕竟若是在平日，甭说是炒鸡蛋里有块鸡蛋壳，那就是炒青菜里有条虫子，他都不会多说半句话。只是，现在，是因为叶肖回来了，所以她这才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的么？
　　李翊抬眼看着云蘅。见她正低了头，一双手不安的放在膝上，一副做了错事怕被挨骂的委屈挫败模样。
　　李翊就觉得，这样的云蘅，他是怎么样都不会开口去说她什么的。
　　因为狠不下那个心。
　　所以他只是慢慢的问了一句：“阿蘅，叶肖回来，你高兴吗？”
　　云蘅这个傻缺，没听出来李翊这句看似风平浪静的问话底下实则是浪涛汹涌，反而是遵从内心的真实情感，欢乐的点头：“嗯啊，高兴。师父，你高兴吗？”
　　我一点都不高兴！
　　李翊复又沉默了。
　　云蘅这才觉得这周遭的气氛有点不对起来。所以她就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师父，你，你怎么了？不高兴么？”
　　李翊不答。半晌却是忽然欠身过来，直直的望着云蘅，沉声的在道：“阿蘅，我们离开这里吧。”
　　嗳？
　　云蘅有些傻了。
　　“离开军营，离开冀州。天下之大，我们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李翊这话若是在先前，哪怕就是在知道叶肖是个王爷之前说了出来，云蘅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
　　毕竟她现在的年纪越来越大了，老是这么裹胸下去也不是个事啊，迟早会有被人发现女扮男装的事。所以离开了军营，离开了冀州，是她心心念念所希望的事。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叶肖是个王爷。云蘅觉得，凭她和他之间的交情，还怕什么女扮男装被人发现的事？而且，四年前她从庵中一路前来冀州，对外面的这个世界混乱到什么模样那是再清楚不过的了。留在军营里，最起码，不用担心逃兵土匪，不用担心被饿死。
　　想到这一层，所以云蘅就不想离开这里。
　　但她也没有直接拒绝，而是比较含蓄的问着：　“可是，师父，在这个乱世里，我们能去哪里呢？出去了，能安然无恙的活下去吗？”
　　李翊再次沉默了。
　　是的。现在他就算带了她离开这里，依然会过不了安稳的日子。
　　可他怎么舍得让云蘅跟着他过那种颠沛流离，今日不知明日事的日子。
　　看来，计划得提前实施才行。然后他才能尽早带着云蘅离开这里。
　　再让她待在这里，日日与叶肖相对，他觉得，这种事情，他没办法去忍受。
　　怎么能让她眼中再有另外一个男人？她的眼中，无论何时何地，都只能有他一个人。


☆、师父的福利

　　是夜,自从吃完晚饭后,云蘅就利落的收拾着碗筷，打算尽早的回去,然后等叶肖过来找她。
　　今日匆匆一见，还有好多的话都没有来得及说呢。
　　特别是，关于他怎么是裕王的这件事。
　　可在她洗碗的时候，李翊就一直纹风不动的坐在方桌旁看着她。末了等到她洗完了，准备回去的时候,李翊开口叫住了她。
　　“阿蘅,我上次给你的那本医书,你看完了么,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云蘅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师父你给我的医书我压根就没有翻过，所以她只能含糊的点头说着：“啊，看过了。暂时好像还没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李翊闻言点头：“甚好。不若今晚便随我回去，跟我说说你看完这本医书之后，可有什么新的心得。”
　　云蘅傻了眼。
　　李翊素来都是直接过一段时日扔一本医书给她，但从来都不会过问她看没看过这本医书，或者是说什么新的心得。他现在这样，是要抽查吗？
　　这白卷她是交定了！
　　于是云蘅立即原形毕露，垂头低声的说着：“师父，那个，其实吧，那本医书，我还没来得及看。不如我今晚回去就看，等过了几日再跟你谈心得？”
　　她觉得，她既然都主动坦诚错误了，那这个老师怎么着也得放过她吧。
　　不想耳中却是听得李翊在道：“既然先时没有看，那便回去拿了书，去我帐篷中看吧。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也可随时问我。”
　　这要是平时，拿了书去他帐篷看也就罢了。只是今晚，今晚，叶肖白天离开的时候明明就说过，他晚间会来找她的啊啊！
　　云蘅好想推辞。可当她抬头看着面上无一丝表情的李翊，那推辞的话就暗暗的咽了回去。
　　她开始在琢磨着，这李翊，到底是今晚故意的来这一招，不让想她见叶肖，还是真的只是忽然心血来潮，想看看她这个做徒弟的学到了几分他的医术真传？
　　两年之前李翊的那番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言论后，云蘅就再也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他所说的话，做的事，会有着什么特别的涵义。
　　她牢牢的记住了一件事，那就是，现在在李翊的眼中，她只是个男孩子！
　　所以云蘅就顺从的低声说着：“好的，师父。”
　　千里明月雪夜，寂寂无声。而李翊的帐篷中，也是安静之极。
　　唯有火盆中火炭的不时噼啪之声，以及师徒二人不时的翻书的细微之声。
　　云蘅翻书翻的心不在焉，不时的抬头看着帐篷门口，或者就是偷眼看着李翊。
　　李翊心无旁骛装，斜倚火炉旁，单手执书卷，静心凝目而看，不时的就伸手翻过一页。
　　云蘅觉得此刻的她屁-股下面的坐垫就跟火盆中的火炭似的，热辣辣的烫人。她恨不得立刻就起身站起来，然后转身闪人。
　　可是李翊在那呢。而且是丝毫就没有要让她走的意思。
　　可是，自从她拿了医书进了这帐篷之后，他也只是让她自己翻看着，也并没有过来问上一句，可是有哪里不明白的？为师给你讲解讲解。
　　这到底是要闹哪样啊混蛋！
　　云蘅现在只能暗自祈祷着，叶肖那家伙还没有笨到那个份上，看到她不在自己的帐篷里，那应该就会来李翊的帐篷里来找她。
　　果真，她不过做模做样的翻过了一页医书，就听到帐篷外有人踩着积雪的声音走来。
　　她立即抬头朝着帐篷门口望过去，就连一直无精打采缩着的背也瞬间挺直了起来。
　　而李翊听到这脚步声，握着书卷的右手悠忽一紧。但他并没有抬头，目光只是手中的书卷上，面上的神色也依旧是没有什么变化。
　　“请问李军医，云军医在这里吗？”
　　门外传来一道并不熟悉的询问声。
　　李翊尚且还未来得及开口应答，云蘅就已经嚯的一声站了起来，急匆匆的穿上鞋冲过去掀开了帐篷。
　　而且口中还一叠声的高声答应着：“我在。我在。”
　　李翊的眉宇间紧紧的锁了起来，连忙也放下了手中的书卷，起身跟随了出去。
　　门帘掀起，但见门外一全身覆甲小兵正在对云蘅拱手行礼。而除却他外，并无一人。
　　李翊的眉间略略的松开了一些。
　　那小兵行礼毕，朗声的说着：“裕王差我特来告知云军医一声，今夜军中有急事，他不能前来此处看望云军医，改日等他有空了一定前来。”
　　云蘅本是兴高采烈的出来，以为一出来定然就能见到叶肖，不想却是这等结果。
　　但军中急事，也可理解。所以她唯有低低的哦了一声，以示知道了。
　　那小兵话已传到，躬身向云蘅和李翊又行了一次礼，又转身踏着积雪而去。
　　云蘅怏怏的转过了身，就想回到帐篷里。但一转身，正看到李翊站在她身后。
　　刚刚她跑的太急，而那个小兵向李翊行礼的时候不过就是躬身拱手礼，也并未有出声叫上一声李军医，是以云蘅并不知道李翊正站在她身后。
　　她就有几分讶异的说着：“师父，外面冷，你怎么出来了？”
　　李翊目光扫过她身上单薄的衣服，心中默默的想着，刚刚你急匆匆跑出来的时候，怎么就察觉不到冷呢？
　　帐篷中拢着一盆炭火，烧的很旺，较外面的温度高的不是一度两度，所以云蘅在里面的时候穿的衣服不多。但刚刚听到门外有人叫她时，她就急忙的跑了出来，也没来得及将自己的外袍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