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四起,闪电一过,大地瞬间像是被敲山震虎一般,天地混沌黑暗,娄锦朝外看去,才短短时间,天色大变,几个宫女已经入内点上了蜡烛。
接着,是豆大的雨点狠狠撞击着大地。
娄锦看着窗外,心中却隐隐觉得这雨下地人心慌乱,只觉得刚刚一道响雷下来,心脏都不免一停。
她摇头,背后陡然一阵暖意,烛光将那人的身影拉长,倒映在青钻地面上。那是一道极为颀长的身影,宽广的肩上披着紫袍披风,衬地他越发丰神俊朗。
“阿锦。我在等你。”
耳侧有着一股温热,他温厚的嗓音透过她那细小的白绒毛发闯入她的小巧耳朵,娄锦只觉得浑身酥软地厉害,这会儿忙缩着脑袋,支支吾吾地点了下头。
“呵呵,阿锦,你下个月生辰。”他那高兴的语气,恍若得了什么喜事一般。可说来说去,不就是娄锦长大了一岁,这对别人来说无关痛痒,却缩短了他的刑,减少了他绵长的等待。
拉过娄锦那纤细的手臂,揽她入怀,她很小,只到他的下颚,他长而结实的大掌按住她的小脑袋,贴在他的胸口,竟觉得那是一种极为甜蜜的幸福,他仰头轻笑,巨大的喜悦若越发急促的鼓声在娄锦的耳朵回荡。
她抿唇轻笑,磨蹭着他温暖的胸怀,寻找一个喜欢的位置后,才将双手柔软地贴在他的后腰,好一会儿,她才道:“顾义熙,我快长大了。很快了。”
“恩。”
娄府的葬礼在第二天便举行了,尽管娄府没有了往昔的岁月,可娄世昌官至吏部尚书,不少门生弟子,这葬礼也着实不能往小了办。
红漆圆木主子上挂着白绫,从正中牌匾的地方往两边延伸,正中系着一朵白花。来往之人脸露哀戚,一路走入大堂,那停着一口棺木,细看下来,竟是几天前那挂在娄府牌匾上的棺木。
起初这棺木是送回了棺木店,可那老板并未按着娄府的要求把这棺木毁了,没想到几天之后真起了用途。
而,几个对那棺木印象颇深的人都觉得怪异邪门地很。
正堂中挂着一个黑色奠字,黝黑深邃地恍若地狱中的一缕幽魂。
娄城与娄阳站在门边恭迎贵客,但当他们看到萧府的马车悠然而至,下来之人乃娄锦与萧匕安之时,脸色都十分难看。
依着同朝为官之礼,萧府派人过来那是自然。可偏偏是娄锦!
娄锦下了车,抬头仰望着这高大的门楣,门庭外的石狮子有些掉漆了,她摇了摇头,娄府已经如此拮据?
萧匕安长眉入鬓,一双桃花眼微微一眨,对娄锦道:“锦儿妹妹,再次回到这个家可有什么感觉?”
那若山岚雾水的眸子眯起了笑,她摇头,“觉得这房子落魄不少了。”
他们的话虽不大声,却让娄阳与娄城脸色顿变,可来往都是朝中重臣,他们闻言俱看了眼娄阳,众目睽睽之下,娄阳恢复了神色,算是有礼地迎了他们二人入门。
娄阳眯起眼望着娄锦款步离去的背影,若是爹知道娄锦来祭拜,会从棺材里跳出来吧。这不孝女,如此帮着外人来坑害家人。
竟全忘了这十几年来的养育之恩,就算他娄阳养条狗,那狗也会对自己摇摇尾巴,可娄锦呢,这逆女竟连一条狗都不如。
狼心狗肺的东西!
他淬了口,只觉得胸口一口恶气梗在喉头,不吐不快,却又吐之不出。
偏偏他什么都不能说,就连告知娄锦,他是她亲爹,这样的话他都无法说出来。这是他今生最大的秘密。
娄锦与萧匕安一同入内,两人走着,平静无波。
娄锦直直看着前方,却缓缓启了唇。“可找到了何人要杀你?”
萧匕安邪肆的唇角一勾,“你终于知道关心你哥哥了。”
“我可不希望我爹爹中年丧子。”
娄锦咬牙切齿,这话却引得萧匕安一笑,他摇头道:“我以为你有了弟弟就把我这哥哥忘了呢。”
娄锦扯了下唇角,她那弟弟还未出生,这哥哥怎么说都是萧府的未来,她自然要关心一二。
就在娄锦以为萧匕安会继续胡言乱语的时候,他开了口。
“我怀疑是宫中之人,可是这段时间仿佛消停了很多,想来是暂时没有这个精力来找我麻烦了。”
没有精力?
娄锦抓住这四个字,沉吟半晌,才道:“你不可大意,你在军中占了个好位置,怕是有不少人犯了红眼病。外祖父看重你,你当不要让他失望才是。”娄锦眸子一沉,当下舅舅是无法掌管军权,此番培养萧匕安,也好分了皇上的心,好在外祖父很是喜欢萧匕安,这个位置当不能让。
“呵呵,倒是我妹妹关心我。”见萧匕安那欠抽的眉开眼笑,娄锦白了白眼,这才发现已经走到了灵堂前。
白太姨娘披着麻衣,发鬓多出了几根银丝,她那瞬间苍老的容颜在抬头之时顿时扭曲地可怕,只见她猛地站了起来,却颤巍巍地扶着拐杖,径直朝娄锦走了过来。
他人都惊讶于白太姨娘这一动作,更惊诧的是,她竟举起拐杖,往娄锦头上敲去。
灵堂前顿时一阵惊呼,洪娘子忙上前拉住白太姨娘,一边劝道:“太姨娘,您这是怎么了?”
白太姨娘一脸愤恨,拿着那拐杖足足敲了地板三下,而每一次都让人恍以为这青砖地面要被敲裂了一般。
“这不孝女,小贱人,竟也敢来给老太爷上香,她哪里的资格,她就不怕娄府的列祖列宗半夜里缠着她?她就不怕天打雷劈?”
这话一出,私下里不少人都怪异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
娄锦又不是娄府的孩子,就算是娄府养女,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算真做了什么事,那也是萧府的列祖列宗气翻天,和他娄府什么关系?
娄锦扬唇一笑,对上白太姨娘那张近乎扭曲的脸,道:“锦儿看在娄府抚养锦儿十二年的份上,这会儿来为娄爷爷送行,太姨娘若是不愿,也不可出手伤人。娄爷爷已经走了,太姨娘可别太着急,免得这京中上下还真以为娄府真中了什么邪呢。”
“你!你……。”白太姨娘拄着拐杖,一双老眼一抽一抽,“你这个不孝女,你娘那贱人竟把你教坏到这种地步,水性杨花的烂胚子,人尽可夫的小娼妇,恶心到我家门,臭了我的府邸,快,给我滚出去。”
娄锦眯起了眼,好恶心的话语,好脏的字眼!
其他人都不免上前劝慰,白太姨娘这真是中邪了,怎么莫名其妙骂起了方芸儿。
更有不少人横眉冷对,这白太姨娘是昏了头了吧。这种话都能骂地出口。
白太姨娘还在骂骂咧咧的时候,一声清冽的巴掌声响了起来,啪地打碎了这难以入耳的话语。此时,娄阳正好进来,见白太姨娘被娄锦掌掴,登时冲了上来,拽起娄锦就要踢上一脚。
而他的手还未拽到娄锦就被萧匕安抓了个正着。
只看得那极为跋扈嚣张的眉眼眯起了笑,“还请娄大人自重。”
手腕被扣出了阴狠的红痕,他忍痛倒抽一口气,好一会儿萧匕安才送了手,而娄阳再无力气出手,因为手臂已然麻地若百只蚂蚁啃咬一般。
娄锦冷冷地站在一旁,她低声道:“想来,娄府就是如此待客的,那我们萧府也无须为娄老太爷送行了。”
她眉头一蹙,挥袖离去。就在此时,只听得外头传来了不少人的脚步声,而京兆尹首当其冲,道:“娄锦,请随我入宫一趟。”
差点就把白太姨娘的话逼出来了,好在萧匕安孔武有力啊
六十四章 中毒了与我何干?
六十四章中毒了与我何干?
娄锦几不可闻地扬唇一笑,她平静自然的态度,引得一些人蹙眉。
而窦公和平国公均在其列,他们二人默默看着,只等着娄锦被京兆尹带走,才转身与娄阳告辞。
娄锦临走之时,回过头来凝视着白太姨娘和娄城,那目光冷若冰霜,若千年寒潭,百年成枯,却幽怨冷瑟,诡秘地好似一道深窟窿,端是不敢深看了去。
白太姨娘莫名打了个寒颤,只觉得和丫头邪门地很。她下意识拉住娄阳的手,把他往后拉了拉,才道:“还不快走。”
那语气看似霸道无礼,却带着几分颤抖,若非仔细一听,怕也听不出里头的惧怕意味。
娄锦挑了挑眉,低声道:“又死了一人了。”
走出去的她,脸色沉寂,方才白太姨娘要是说漏了嘴,而娄阳当即承认,或许,她能放弃过去种种就此作罢。
毕竟娘过上了她喜欢的生活,毕竟外祖父和外祖父到目前为止还活得好好的,而她,也有了自保的能力。
可是,她没有任何后退的路,上天安排她重生归来,或许就是让她看清这残忍的真相,以此断了她尚未泯灭的一丝丝妇人之仁。
她苦笑着摇头,她可以接受一个残忍的父亲,也可以接受一个毫无担当的父亲,却无法接受一个充满利用和欺骗的父女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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