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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药坊 (公子离月)



旁边一家商铺刚开了铺门,伙计端着漱口水正要往门外吐,就见门前大街上躺着一个小丫头,脸色淤青,嘴角带血,伏卧在地上一动不动。伙计惊叫一声,急忙唤了几个人,将苏晓抬到运送货物的板车上去,赶着马拉的板车往东门的济仁堂去。济仁堂虽然远,但是皇城里唯一一家医馆,苏晓也知道这个,但是骨折的身子躺在马车上颠簸,疼起来简直比蚂蚁钻了心还难受,她疼出一身的湿汗,心里想着与其去这么远的医馆,也没有好的医生和药,还不如就这么死了算了。

在要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如果说还有什么心愿没有了结,苏晓也一时想不起来。有大哥在,必然会安排好所有的事,一定会让她身边在意的人都过得好。豆芽菜有师父他们照顾,倒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大不了再等个几十年,遇上一个合适的宿体,也还是会长得很好的。只是,到了这一会儿,苏晓反而有些担心常安乐了。那场瘟疫,也夺去了她父亲的命,常安乐变得越发阴狠毒辣起来,她担心常安乐再这样下去,早晚会吃大亏。毕竟是亲人,苏晓不愿意见她跌的太深太重。

这些都想过一遍,苏晓心里还是觉得少了什么。这一次,苏晓知道自己是凶多吉少,人之将死,总不愿意抱着遗憾离世。心里还有什么放不下,自然会想起来。苏晓想来想去,这一层不安和顾虑,其实是因为猪大头。自从他的腿废了,也就渐渐没了光彩,从前他是那么锋芒毕露的人……到如今,连常安乐也不待见他,过他家的门都要绕着走。夏仁看不见了,但好歹是皇宫里的人,烦人精从没有让他吃过一点亏的。猪大头就不一样了,在家本来就不得不到家人的关心,外面更是没有人愿意接近他……

想到这些,苏晓才发觉原来自己心里对猪大头的愧疚,这么深。如果她还能活一次,她一定会好好弥补猪大头,也算是为了让自己安心吧,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死也不能瞑目。她都担心自己会下十八层地狱,被扔进油锅里炸呢。

这样胡思乱想,倒也不觉得身上的痛那么要命了。等到了济仁堂,马车停下来,苏晓已经逐渐麻木,她觉得这似乎是脏器衰竭的症状,也就是说,她快死了。

赶马车的伙计见苏晓呼吸微弱,也不呻吟了,看着是要断气的样子,急忙连跑带爬的冲上台阶,死命的拍打医馆的大门。隔了好一会儿,那扇紧闭的大门才开了。一个中年男人从门里面出来,没等这敲门的人说话,先开口说,“今日医馆闭门,不开诊。”

“大夫,这可不行,都快出人命了,要是您不看诊,那人多半活不了了。”

中年男人瞧了一眼马车上躺着的苏晓,见她的穿着也并不是达官贵人的级别,送她来的人也就是普通的市井小民,冷冷哼了一声,“每日来医馆看病的人多辄上百,死的也不见少,不多这一个。”

伙计掏出身上所有的银两,将几个碎银子都塞在那中年男人手里,那男人看了一眼,便嫌弃的掷到台阶下去,“就你这几个钱,买根药草都不够,还指望大夫看诊?哼,不知好歹。”

中年男人说完,转身要进去关门,这伙计顺势一个躬身上前,挡在门口,“银子不够我可以再去凑,好歹是条人命,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滚滚滚,今儿个医馆有要事,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真晦气。”中年男人推搡着伙计,伙计死活不让关门,两个人吵吵嚷嚷,惊动了半条街。街上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多少有一些凑过来看热闹,有爱管闲事的,也指责医馆不是,闹腾起来。


正文 059 猪大头的人情

苏晓躺在马车上,只感觉到冷,一阵一阵的冷。这就是全国最好的医馆,曾经苏晓也希望能有机会到这里来治病救人,但她怎么也想不到,这里竟然会是这副摸样。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有些人按耐不住,上前去砸医馆的大门。民众对这医馆,大都是积怨很深的,正好得来这么一个机会,自然是闹得不可开交,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医馆的木门已经被砸破了一扇。

有人开始大喊,“让你们馆主出来说话。”

一呼百应,大家都开始喊着要馆主出来,说不出来就要进去捉人。

到这样收不住的场面,医馆的馆主才不敢露面,怕要出事,殃及性命也是可能的。到最后馆主也没出来,倒是从里面来了个新鲜面孔,坐在木轮车上,曳曳而来。

苏晓已经看不清事物,只迷迷糊糊的看到一辆木轮车缓缓停在了医馆门口,车上的人一身雪一样素白的衣衫,鼓了风,衣袂和袖角飘啊飘的,好像神仙一样。

是他么,祝宿梵。

祝维摩被一群人团团围着,车身不高,视线被遮挡得不留缝隙,并没有看到门外的马车。他坐在车上,淡若流云,动作不紧不慢,举止间泰然坦荡,一个人的气势竟然压住了一群来势汹汹的怨民,“馆主抱恙不便见客,各位还请自重。”

那中年男人本来已吓得四处躲藏,一见了祝维摩,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的藏到祝维摩的车后面去,面无血色,不敢出气。

祝维摩冷笑一声,“崔大夫这样失态,我这里不便再用了。这月的月银领了,明日便不用再来了。”

那姓崔的要说什么,但见着势头不对,也不敢再多话。灰溜溜的躲在祝维摩车后面,大气也不敢出。

带头围上来的人喊道,“你又不是济仁堂的人,凭什么做这个主?”

祝维摩淡笑,从袖口抽出一张叠好的纸,“明日起这里就不是济仁堂了,地契为证。”

带头的人不识字,拿过来展开纸,让一个认得些字的读了,确实是济仁堂的地契。带头那人也不便再说什么,把地契交还给祝维摩,指着祝维摩背后粗声道,“医馆没个好人,最可恶的就是这个姓崔的畜生,看你让这畜生走人的份上,我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给你几分面子。”

“好说。明日起医馆开门义诊,有抱恙在身的,可来诊治。”祝维摩淡淡的说。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好像是没听懂祝维摩的话,一时间都愣住了,不敢相信向来只为达官贵人,皇亲国戚看诊的医馆,也会给穷苦老百姓看病。人群里开始窃窃私语,纷纷议论起这个白衣少年来。有人认出这是祝将军家的少子,提起他当年还是九岁孩童的时候,一局好棋免了一场战争的事,更是赢得了不少人的敬意。

送苏晓来的伙计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挤了进去,挤到祝维摩面前,“祝公子,您是大好人,求您救救外面的人吧,她快死了!”

祝维摩推着车往门前来,围着的人自然让出了一条道,车到了阶梯前,还有人主动上前,把车抬下阶梯。

苏晓躺在马车上,已经不发汗了,风吹干汗渍,带走了体温,她浑身上下冷得像一块冰。本来已经快要失去意识了,朦胧之间只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轻声的说,“晓晓,别睡,不能睡。”

那人越是说,她越是犯困,眼皮重的怎么都抬不起来,连呼吸好费力,好想什么都不管,就这么睡过去。可是那个声音一直在她耳边来来回回,忽轻忽重,不停的叫她的名字,让她别睡,说得她好烦,想起来揍那个人两拳。

想着想着,模糊的意识里面,竟然出现了现代的场景,那家街边的咖啡厅。祝维摩坐在她对面,喝着咖啡,满眼柔和的笑意,带了些心疼,却并不是可怜。他说起苏晓父母的事,说起他抢过的娃娃,他说要她去他那里,他带她回家。说着说着,苏晓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像是开了闸的水一样,怎么都停不下来。咖啡厅里还是那首阿桑的《叶子》,音乐一直重复最后一句,“我想我不仅仅是失去你。”

这个场景,她总是反反复复的回想起,想起他的浓眉,他的眼笑起来弯弯的弧度,想起他说话的时候的声音,那个声音好像还在耳边叫她的名字,“晓晓。”

等等,明明是真的有人在叫她,苏晓抬头看看咖啡厅的桌子对面,那个现代版的祝维摩,竟然变成了古代装扮的猪大头,苏晓一把擦了眼泪,拍桌子站起来指着猪大头的鼻子,“你你,你怎么可能是他!”

猪大头呵呵的笑,“我便是我,不是他。”

苏晓的头忽然疼得想要裂开一样,浑身火辣辣的热,“你是祝宿梵,不是祝维摩。”

猪大头坐在她对面,声音却近的像是在她耳边说话,低软温热,“我是祝宿梵,也是祝维摩。”

苏晓头疼得越来越厉害,没空跟他嚼舌根,这时候忽然感觉到额头一凉,好像是谁放了一方浸了凉水丝巾在她额头上,一身的燥热稍微舒缓了些。

她好像听到大哥的声音,“晓晓,可是醒了?”

苏晓慢慢张开眼睛,眨了眨困乏厚重的眼皮,从睫毛的间隙看出去,看见大哥的脸,满是关切和温和,水一样的眸子里,清晰的倒影着她惨白的脸。

“大哥……这是在哪里,我怎么了?”苏晓一时间从那个奇怪的梦里面醒过来,有点不知所以,昏头昏脑的问苏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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