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笑抵在她肩侧,热气儿直喷在她细腻敏感的颈侧,她便知道是背后这顽心不改的男人使坏了,忍不住发狠脚往后踢了一脚。
偏皇帝躲的快,且他在马背上优势大,一下躲开来,这马又没套上马鞍,不具备马镫这稳固身形的器具,她险些扑进鬃毛里,又让他捞了回去。
这下皇帝笑得更厉害了。
这么两下,就跟小时候逗猫儿玩似的,拿着个圆球这一晃那一摇,再打个转儿,奶猫儿就追着转起来,傻乎乎的。
皇帝一直觉得,跟这鬼精的东西在一处,经常让她牵着鼻子走,他呢,又心善宽容,纵得她越发没了章法。这回可算是让他逮着机会为所欲为了。
可惜做师傅的虽然一心为恶,捣乱使坏,徒弟却天资聪颖,悟性超凡,他言传身教几回,她就掌握了窍门,半点儿不怯场,姿势端正且优雅,控制能力极强。
即便皇帝见多识广,也稍稍吃了一回惊,原本没了马镫子,这些弱质女流稳不住身形一向要更加吃力,更何谈她不过第一次学。
“你没骗朕,真是第一次学?”
云露与枣红马儿混熟了,不时顺顺它毛发,趴那儿细细笑语几句,听见皇帝发问,吃吃笑道:“皇上不信就去查,我骗你这个做什么!有好处拿?”
皇帝瞧见她这财迷样儿,便将疑惑敛了,这事不必查也能知道。她父亲是文官,官职不大,也没油水可捞,断没有闲钱送她去学骑射。就是大家族出来的女子,也多以琴棋画,女红舞蹈为主。
汪婕妤是因为父亲是武官的缘故,她又自小喜欢,才比别人更擅长一些。
“这枣红马儿叫什么?”她玩兴十足,没顾忌的张口就问。
皇帝见她自娱自乐玩得挺开心,就有些心不在焉,随口道:“叫红枣。”
“……”
“怎么,不好听?”皇帝回过神来,自己面上亦浮了笑,偏要扬眉问她。
云露眼向后斜,娇娇一睨,“皇上才耍得章大人险些坠马身亡,这会子就来耍弄我了。”她用新得的金丝软甲打赌,皇帝胡闹归胡闹,威势面子也一概都要。他要是给自己的坐骑取这等名字,那必须是沈芬仪附身才做得到啊。
皇帝嗤笑:“那个老家伙,都多大年龄了还收小妾。要不是看在母后的份上,朕怎么会保他。他既然觉得自己老当益壮,朕又何必悯恤他。”
她恍然大悟,皇帝给人安个功臣的名头,把人保下来算一回事儿,心里头不喜欢趁机多折腾一下又算另一回事了。
其实这话说得也挺对,都这么大年纪了还纳妾,纳妾就纳妾吧,按正常规章流程来不行?偏要觊觎人家好颜色,纳个罪臣家眷,连带章氏一族吃挂落不说,说出去到底是皇上母族,连带他都没脸。且又是在这样紧要的关头被藩王那边的人揪住,没面子事小,失了起头的威势先机事大。
皇帝不知道她脑袋里一转溜就把事情补出个七、八分来,见她安安静静地伏在那儿,兀自发呆,有些说不出的喜欢,又有些好笑。
“它是不是叫赤兔?”她怔了一会儿,突然指着马认真问。
皇帝思绪打转不及,愣了一愣。
“哦,原是有三国和赤兔的。”云露从记忆里翻出这个时空的历史知识,掰指头算了一下经历下来有五朝左右,“那就是赤兔5S了。”
“皇上就没想过给它镀个金什么的?”
皇帝显然听不懂她的话,只是见她对着一个马名发痴症,不由大乐,把她脸儿转回来正对着自己,“装傻卖痴不管用,你给点好处,朕就告诉你。”
云露往旁边一瞟,双眼微亮,指着远处撒欢的兔子道:“皇上再教我射箭,我猎来送您?”
“朕要兔子做什么。”皇帝嗤然一笑,以示不屑。但旋即,他想起上回让尚工局的人给她缝制的那双手套,她耳朵一受冻就发红,琢磨着这会儿猎只兔子给她做耳暖倒是不错。
恰好方淮把那边的事解决了,骑马赶上来,皇帝手往他那儿一摊,“朕的弓箭。”
方淮一懵,背后摸了两下没有,两下里一望,才看见跟在皇帝身后的侍卫那里背着,一拍额头,真是给这位爷搞昏了头了。
皇帝拿了要的东西就把他撇开一边儿,手把手教她拉弓。
云露原先也是玩过的,不过是定点的靶子,人也不是骑在马背上晃悠悠的没着力点。且女孩子家家手劲儿小,皇帝惯用的那一张她实在吃力。
延熙帝呢,当然看出了这张弓不适合她,只不过看她涨红了脸使足劲的模样,又朝气又逗人,忍了笑,佯作严肃的指点她,好赖把姿势教对了。
云露还认真的不得了,不时回头问:“这样对不对?”
皇帝给甜枣儿给得痛快,赞叹的目光一直打着转,“没错,很好,没给朕丢脸。”心里大约已经乐翻了天了。
方淮在一边把情景看了个全乎,面上直叹气,却又忍不住暗自咧嘴幸灾乐祸。
他还记恨着那回端午节的事儿呢,他一大男人,被个深宫妇人唬住了,着实觉得有点丢面子。横竖皇上也是这性子,让他们俩相互磨着对付去,他只须看戏诶巴扎嘿。
云露在心里翻个白眼儿,默默扭过身子。
就这两个大男人然把权倾一时的曲公公给端了,内心何其幼稚!打量着她不知道呢,那眼角眉梢的荡漾劲儿,鱼尾纹都快笑出来了。
因着这次学射箭是难得的好机会,要是换了别人教,即便是太监公公也不敢离她这么近,她才想要专心学习,不和他们计较。若不然,皇帝想看她笑话儿?
哼!
一溜烟儿时间过去大半,营地那边早就热闹了起来,只等皇上一个号令就开始射猎。皇帝把基础知识教了,把云露放了下去,那边儿小内侍贼机灵,将一头枣红的小马儿牵了出来。
和皇帝这匹倒是一个品种,但是原先是留着给淑妃娘娘的,谁知半路杀出个妙修媛,圣眷优渥尤盛淑妃,底下的人风向一转,正好凑到皇上跟前卖个乖,表达出自己能耐有本事的信息。
“这还不错。”皇帝眼尾一挑觑了两眼,点头和云露道,“先练着,过会儿朕再带你去练手。”
临了转向那小内侍吩咐:“去给妙修媛挑副使得顺手的弓箭。”
小内侍和皇帝搭上了话,心里激动,颤了一下,稳稳应了一声“喏”,后面讨巧得话倒是一时说不出来了。
皇帝打马离了,带着文臣武将比试而去。
淑妃几人是跟着皇上出来过几次的,虽不如汪婕妤,骑在马上小跑一段儿倒还能行。当今闲不住,性子闹得最厉害的时候,甚至想御驾亲征,去关外冲锋陷阵。因此跑马围猎的事不少有,只不是次次都带着妃嫔罢了。
这回大抵是地方离得近,让她们练练身手。
云露这一回来,众人间的气氛就有些微妙,沈芬仪先笑着开了口:“这下好了,竟不知最新来的妹妹里资质这样出众,有一个宁宝林擅御马射箭,妙修媛瞧来也了不得。”
“我们倒曾随过驾,也不过骑在马上不摔下来。方才见妙修媛骑马过来,端的是英姿飒爽。比汪妹妹也不差了。”
汪婕妤虽然领回了喜欢的那匹马,到底因着云露那句话一口气噎得慌。
方才她们左等右等等不来皇上,她就被挑唆得去和宁子漱小比试一回,结果却是她输了,表情便有些难看。听到乔贵嫔把自己和对方比在一处,勉强笑了一下。
云露原先分位低的时候还维持得住,不能不耐着性子听这群人你来我往,偶尔自己也搀上一脚。如今分位高了,兼之圣宠深厚,就是淑妃也不能仗着品级对她如何,便捡想听得听,想说得说,眼下这些没头没脑的拈酸,她就不耐烦了。
倒是她们声声的夸赞宁子漱骑射高超,却没见到人影儿,不由问道,“怎么不见宁宝林?”
还不等别人开口,汪婕妤向林子里努努嘴,透露出那么一丝丝幸灾乐祸来。
“人家可是个中好手,难得有机会展示,可不是跟着皇上进林子里捕猎去了。”——
☆、65、惊马
云露坐在马背上纹丝不动,汪婕妤挑拨人最拿手,一见对方没反应,自己反倒沉不住气。不免问她:“妙修媛不跟着去?”
“我做事,应该还轮不到区区一个婕妤做主罢?”云露眼中暗光一闪而逝,微微笑道,“我知道自己在宫中资历浅,比不得汪婕妤你日久年老。但比分位,你差我三阶有余,总该放尊重些。”
所谓有余,是云露有封号,而对方没有,可以算作高了半级。
“我、臣妾哪里没放尊重。”汪婕妤有些气弱,但因为那句“年老”,憋了十分的闷气,还是忍不住顶撞了一句。
“你方才眼尾挑高,唇线弓弯,鼻子再往上一点就能看见孔了,眼里耀武扬威幸灾乐祸。身体前倾,拿着马鞭的手还有些颤,十足一副‘你快去呀,快飞奔进林子里拉住宁宝林互咬去呀’这等看好戏的神情……”云露歪了头上下打量她,笑眯眯地道,“原来这就是尊重啊。”
那神态还添一分恰到好处的讶异,就是周遭的妃嫔也一时被她得话震了震,沈芬仪还忍不住哧地一声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