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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妃 (甄栗子)


曾经蛰伏多年,瞒天过海,早已欺骗了普天下所有人,如今他又怎么会在乎这些所谓的承诺。
杀与不杀,他可以随时改变主意——


☆、55肩舆

“嘶,冻死我了。”
小宫女呵气搓手奔回殿内,另一人赶忙放下手里的活站起来,替她拍开领口的雪花,“份例领着了?”
“领着了,要不是那边儿出了锦昭容怀孕的事,阖宫上下巴结着,也不至于走空了,须得要我再跑一趟。”她嘟哝了句,“或者像云岫阁里的人,饶是这样忙,别人也不敢怠慢了他们的月例。”
接了银袋子的宫女竖起一指“嘘”了声,往里头一探,小声道,“虽说这是喜事,但哪宫娘娘能高兴得起来?主子眼下且正不舒服呢。”
“怎么了?”
“前儿不知哪个多嘴的,把外面传的那句话传进了主子耳朵里,这会儿还气不顺。”
问的宫女更小声了:“是那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云不同’?”
“可不是,眼见着那位妙主子从在咱们主子面前做小伏低,到如今从三品的位置,主子仍只是个美人。花美人,花美人,嚼起来倒是好听……”
瑶琴听见些动静,摔帘子打里头走出来,掀眼皮一瞪:“还没吃足教训不成,愈发没了尊卑!什么话都往主子身上推,主子也是你们能议论的?”
小宫女被逮个正着,瑟缩了一下垂了首,讷讷不说话。
索性瑶琴听的并不仔细,再瞪一眼,就取过月例,进了屋。
“主子再不镇镇那群妮子,她们都要翻了天了。”瑶琴呵了一下手,见窗外又飘起了雪,不由有些发愁,“银骨炭怕是不够用了,寻常的碳又恐怕吃了烟尘对嗓子不好……”
花寄灵正在堆纱花打发时间,她手极巧,剪来一段儿几下里折来,就是一朵月季。此时倚在桌旁,眼神飘忽了一下,抿了嘴笑:“哪儿有那么金贵,先用着吧,呛烟总比冻着好。人不熬一熬,哪儿有好日子过。”
自打那回皇帝震怒,将怜嫔废为庶人,赐毒药身亡之后,那些曾经被怜嫔照拂过,或多少讨好过她的妃嫔,无不小心翼翼,生怕这把火被烧到自己身上。
乔贵嫔调头调的快,迅速地将自己撇了个干净,她原先的态度也是暧暧昧昧的,要说起来,不过是诸如通融怜嫔的人在她生辰宴上抢风头这等事,不曾受殃及。
花寄灵却是最先受到波及的人。
若然不是因着她父亲的身份特殊,与皇上有情分可言,再加上姐姐早年在后宫经营的势力庇护,她的日子只怕难过得很。
如今不过是几句闲话,她倒还受得住。
“也没见那位妙主子怎么熬了。”瑶琴愤愤,“主子您不知道,昨儿皇上许是和她说好了去她那儿,到了晚上,锦昭容那边儿不舒服,想来总是皇嗣紧要。偏她不肯顺势下来,披风也不披,手炉也不拿,伫立在门边儿往月华宫的方向盼。皇上一听说,安抚完锦昭容便赶了过去,听说见着她睫毛凝了雪珠,小脸儿冰白的样就心软得一塌糊涂,好生斥了云岫阁的宫人一顿,解了大氅给她披着,当夜就歇在云岫阁。”
“这要在咱们府里,谁不说是恃宠而骄?只她这样好运道,不知皇上到底看中她什么了。”
原先倒有不少人在锦昭容怀孕时就想看两大宠妃对决,找妙修媛的乐子,可惜这回碰撞还是让她取了胜,事后锦昭容依旧是闲闲刺了两句,也没有别的举动,让人很是失望。
花寄灵摇了摇头,“小心些,在外头不可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旁人听了必会觉得你不尊敬她,到时候还要怪我教唆之罪。”
瑶琴知道自己一向不如琵琶得主子的心意,此刻悄悄一觑,见主子没有生气,便笑应了喏。
“我眼下自己还顾不过来,何必管她怎么活得风生水起。”花寄灵眉眼淡了些,轻笑一下,“且她做得过了,皇上肯惯着,太后未必看得过眼。”
不过出乎众人意料,太后非但没有怪罪,且请安时,在好生安抚过锦昭容后,还特意以长辈的口吻,慈和地叮嘱妙修媛往后不可意气用事,身子骨儿要紧。
当然里头不乏那么点儿警告的意思,但太后那个人,往常对不喜之人连个笑都未必有,如今这态度就着实让人摸不透了。
云露打康寿宫走出,环佩珊珊,仍是按着那一种有着独特韵律的步调,如今却无人敢再在背后嚼舌议论。
“妙修媛。”前面不远的锦昭容原是望着飘雪的光景,听到鞋踩雪地的“咯吱”声,回过头来一笑。
“锦昭容。”
云露一张小脸如今愈发精致,原是清丽的五官,长开后眼角眉梢平添了一丝妩媚,就如碧波间流淌的花瓣,清新宜人,却又娇姿鲜妍。
众人皆知锦昭容是第一眼美人,无须品位再三就已觉惊艳。如今她二人站在一处,一个身披紫红羽纱斗篷,另一个围着莲青云纹斗篷,相比较起来,云露竟也没有分毫逊色。
锦昭容打量须臾,抚着小腹缓缓一笑:“有些花能开长久,有些却如昙花只能开得一时,灿烂过后便是凋谢。妙修媛可要珍惜这难能可贵的……开花之时。”
她是想说自己借着子嗣能长久,对方无子嗣傍身还敢挥霍宠爱,迟早要谢。
云露原是想敷衍了事,忽而想起什么,冲她肚腹间扫了眼,诡异一笑:“锦昭容说得是,开花、结果都须得好生珍惜爱护。”
锦昭容目光一凝,淡淡松开来,搭着宫女南枝的手上了肩舆。
南枝跟在肩舆旁边,低声:“娘娘,妙修媛的意思,像是……”对娘娘腹中的小皇子有所打算。
诚然宫里个个主子都有打算,但这位妙修媛的手段不可小看。
“不过是呈口舌之利。”锦昭容冷哼一声,几乎是一眨眼地犹豫后,便道,“本宫若是由她吓唬两句就战战兢兢,才是当真顺了她的意。”
那边云露亦搭着良辰的手步上肩舆,到底已算得高位,一级之差就差距不小,这边儿仪仗抬肩舆的人比之锦昭容少了四个,气势便弱了些。
但后妃的目光早已从她二人身上转到了谢嫔处。
因她宫里的人偷懒,抬肩舆的缺了两个躲懒去了。沈芬仪倒是好心肯借她两人用,但她面上看似宛转,实则态度强硬的拒绝了对方。
沈芬仪又不是那等滥好人,见她不识抬举,面上挂不住便笑笑走了。
“以遵循抬轿规格的理由拒绝别人,看不出她还是个内心自卑的人。”云露好奇往侧边看了几眼,才下令起舆,打道回府。
良辰不解,“主子说话,怎么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我是省了些话没说。规矩一丝不错,甚至连穿衣打扮都和品级相称没有一丝逾越的人,过于斤斤计较,可见是担心出分毫差错,就会被人笑话指点。岂不是内心自卑?”
良辰琢磨了一下,心觉有理,忽而试探地问:“主子前面说那样的话,又去关注谢嫔,谢嫔是锦昭容的人……”主子难不成真对锦昭容腹中的孩子有想法?
后妃互相陷害对方子嗣的事儿不少,她小时候也见过,索性延熙帝后宫子嗣单薄,唯一有孩子的又是性格木讷不受待见的瑾妃,且生得是女孩,所以在这方面很是平静。
然而她猛然又想过来这会儿是在路上,前后虽说都是云岫阁的宫人,但也不安全,便噤了声没再说下去。
云露弯了弯唇,任她自行猜测。
老实说,锦昭容除了倚仗着子嗣多得了些宠,饶是如此,自己一出招皇上还是先偏着她,对自己的危险倒是不大。
最近因着圣宠,皇后对她愈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锦昭容有孕的消息一出,倒是猛拉了一把仇恨。她暂且可以逍遥一段时日。
只是延熙帝和太后的举动让她觉得稍微有些奇怪。
自己昨日原先是打算在廊下站一歇儿就进屋,意思到了就罢,等第二日再博怜惜。谁知他听了消息竟就此来了,不止别人吃惊,她自己也觉得颇有些受宠若惊。
当今子嗣何止不丰,简直是艰难――只是没人敢这样议论罢了。可是这么稀有的一个宝贝蛋,皇帝也没有珍爱如命的意思。
再联想到皇帝当政五年,后宫只瑾妃一人有子,以示皇上还是有生育能力的。其余的人,好像连怀都不曾怀上过。除了她最初进宫时,那个不知到底是怀孕,还是肠胃不好的王承徵之外。
她怀揣暖炉,熏然的热气蒸得她手微微腻出了汗,却兴味露了一笑。
皇宫里的人无子,到底是皇后嫉妒心过重施展的手段,还是延熙帝本人……不想后妃怀孕,乱了局势,或者让子嗣遭受罪过?
以皇后的手段,似乎不可能防护得这样密不透风。
那眼下,是曲怀仁身死,时机成熟让皇上暗自撤了这道令,还是锦昭容自作主张,先行怀上?
不过无论前者后者,接下去一段时日,想必后宫都不会平静。
“妙主子您可算回来了!”新派到皇帝身边当值的小路子长吁一口气,躬身堆着笑,“皇上等您多时了。”
“皇上今儿没去给太后请安?”她任小宫女接去手炉,解下青莲斗篷,内里一身儿穿花云锦袄配着月白银纹绣花裙,合上殿外的雪景,仿佛一弯洒了墨蓝星子的小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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