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是奴婢、奴婢记不大清了。”良辰脸红磕巴着道。
关乎朝堂的事,这些宫女确实不像知道后宫事那样门儿清。云露笑过后让她去叫了小福子进来,小福子问了安,条理分明地和主子说道起来。
“前些日子吏部内考察,出了一道题,扣着如今官员攀亲说事。有人奏报皇上,说是吏部梁大人借此污蔑内阁。似乎是些许人做题时提到了内阁杨大人认怜妃娘娘作干亲的事,朝堂上这几日便炸开了锅。于是杨大人和……”小福子弯了弯手指作了个“曲”的手势,接着说。
“就与梁大人不对付,说动了许多人弹劾梁大人。”
“梁大人,可是那位被人说‘我行我素,刚正不阿’的梁平升尚书大人?”
“是了,梁大人自太宗在时就为朝廷办事,如今年已过花甲,这回吏部考察正轮到他出题。这事皇上悬了几天,朝堂里就吵了几天,昨儿不知怎么,突然批复折子道:交易平等,有来有往。既然吏部官员评说了内阁,那内阁大臣们也该出内核考察,评说一回吏部了。不能让人白费了纸张口舌。”
“商家买卖的规矩,提到朝堂里说,可不像是给驴头安了马嘴,众位大人们只是哭笑不得,就是梁大人也气得直拄拐杖,连请了几日假。不过这一波事儿,竟也就玩儿似的平息了。”
这事浅着看是皇帝维护吏部,道他们亏了纸张口舌,深一层看是皇帝表了姿态,准备放任内阁批判吏部。在云露看来,皇帝这么做,恐怕是想保住梁大人。毕竟让皇帝依着性子这么一搅合,他们不可能再提梁大人的事。
都让你骂回来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过于梁大人而言,有这样“昏聩嬉闹”的君主,实在是大不幸!
云露忽而笑了:“我说呢。”
好好的闺中玩笑,皇帝突然就实打实地送了她一匣真金白银。如此看来,大抵是想谢她那一句玩笑戏言,点醒了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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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清明时节小雨繁多,皇后体恤她们免了几日请安,云露今儿早起一看灰蒙蒙的云雾散了,天际已见熹微光亮,从黄琉璃瓦上透出,是一点白团儿似的光晕。
雨后天气还没升温,她又在衣衫外头加了花边绣茉莉的粉色对襟褙子,一根碧玺白玉花簪挽髻,鬓发蓬松,简单而干净。
“主子这样真好看。”良辰替她戴上珊瑚手串时,不自觉地感叹道。
捏着粉帕在簪上扶了扶,云露笑逗她:“哪里好看?”
“奴婢说不上来,只是瞧着便很舒服。就好像什么烦事儿都不见了。”
“是你愈发巧嘴了才是。”她听后抿唇一笑,将绣帕塞入袖子里,佩环珊珊,迈了小步出门请安。
这人一旦听了别人夸赞,总会更端持几分,唯恐别人失望了去。云露现下便是这般,只是她比别人自信,打小好话也没少听,不多一会儿,就没再注意了。
快近钟粹宫的时候,门外正有两个人在对峙。她们吵嚷了几句,其中一个打扮更繁盛的开口下了命令,几个宫人立时将那个年轻些的按到了地上,毫不留情就是两下嘴巴子。
年轻的妃嫔怒目而视,却无法挣脱宫人大力的束缚。
良辰低声:“主子,是汪婕妤和孙良人呢。”
云露眉眼悠悠,绕开了些走,口中道:“孙良人这回该长记性了,见天儿念着家世门户。也不想想,在这宫里她不过是九品的分位,放在外边也就是个芝麻大小的官儿。只记着祖宗,却不知她祖宗肯不肯庇护她。”
良辰垂首不敢议论主子,心里却在点头。
汪婕妤一向是爆脾气,分位不算高,但比良人位还是高出许多。不知为何孙良人就敢频频挑衅她,可不是不知死活?
云露在殿门口与沈香萝相遇,二人对视一眼,皆是无话,一前一后默然走了进去。
殿里气氛还算好,只不过想来前几日钱丽仪的事仍是在淑妃心里埋下了疙瘩,她看向皇后的时候笑容总要往上提一提,面上越灿烂,心里就越恼火。
钱丽仪坐在一边儿显得兴致缺缺,眼神没有焦距的拂着茶叶。
二人请安入座,沈香萝突然开口:“臣妾方才见门外喧哗,让宫女一探,好像是孙良人又冲撞了汪婕妤。”
地位低的妃嫔本来就不大出声,她本又淡漠,如今这一出口就是踩孙良人的话,众人不禁心思各异。
不知她是在帮淑妃呢,还是单纯和孙良人不对付呢?
偏偏她下一句又道:“虽是孙良人冲撞了汪婕妤,但汪婕妤不禀明娘娘,反在钟粹宫门外喧哗,未免不敬。”
众人便想,一棍子打死了两个,这位新晋的沈良人真是什么都敢说。不过这么一瞧,倒和那死读书的谢婕妤有几分相像。
“本宫竟然不知。”皇后果然没有不悦,只挑了挑眉,旋即向一边伺候的乌茜招招手,“你去瞧瞧情况,若是口角争端,只管叫进来本宫做主。”
淑妃的笑淡了点,但是眉眼间的愉悦浓了几分。
云露尝了一口点心,擦擦手,心里但笑,皇后因钱丽仪掌管宫殿的事拂了淑妃的面子,但又想同盟继续,便将孙朝思推出去给对方出气。她上回护着孙朝思,很容易就让人觉得她看重孙朝思,如此,淑妃的人扇了这记耳光,才会觉得痛快。
孙朝思这样不懂事的棋子,皇后推出去也不心疼,还能借别人的手给她点教训。要说发生在她宫门外的事她不知道,谁信?只是别人也许会觉得是皇后示好罢了。
果然是好算计。
没多会儿两人就进来了,相比起汪婕妤的扬眉吐气,意气风发,孙朝思就要狼狈多了。面部微微红肿,发髻也乱了,手里更有一支摔折了的簪子握着,好像是被折腾的没了力气,人都有些恍惚。
看见皇后时膝盖一软跪了下来,嘤嘤泣声:“求皇后娘娘做主。”
皇后没看她,反而和颜悦色地问汪婕妤事情经过。汪婕妤见皇后没庇护那女人,自是一喜,“噼里啪啦”说了好些,左右逃不过“以下犯上”四个字。
皇后眉眼沉肃道:“既是坏了规矩,就按宫规处置罢。”
孙朝思哭声一噎,手帕捂着脸,颤着肩膀,不知在想什么。她早先被汪婕妤教训了一顿,那时没按宫规走,如今却要再来一回宫规。
若换成以往,她早就哭闹不休了。
旁人俱不出声,竟是锦昭容先为孙朝思说话:“孙良人到底是新人,规矩没学好,只耐心教着就是了,娘娘不必太过苛责。”
皇后虽然想训诫手底下这颗不懂事的棋子,但如果让人觉得她不护着自己人,也未免太落面子,失了威仪。如今锦昭容铺了台阶,她看对方自然顺眼许多。
“虽不重罚,也不能轻易放过了,守宫规是你们作为宫妃第一要紧的事,须得谨记才好。”她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缓缓说道。
这话点明了她自己身份的贵重特殊,敲打了一些不安分的妃嫔,更是意在和淑妃说,宫殿由谁掌管的事不必你管,你牢记本分就行了。
淑妃心里冷笑,皇后就是这样,每回对她施恩示好,也一定要在礼盒里放根刺,不扎她几下不算完。
但谁让人家是皇后呢。
罚了孙朝思掌嘴之后,宫殿里一时有些静。皇后眉眼间露了倦色后,竟没叫退,反而道:“原先本宫还在犹豫考虑,如今有孙良人的例子在前,本宫为维护后宫安宁也该为行使职责了。”
淑妃蹙了蹙眉,显然不明白皇后骨子里卖的什么药。但怜妃不在,她自然是接话的不二人选。
“不知娘娘指得是?”
“新晋的妃嫔到底太年轻,身子骨儿还没长结实,加之有孙良人在前,本宫以为,她们即便有孕也无法恰当地教育皇嗣。不若再学一段时间规矩,长长见识为好。”皇后说得云淡风轻。
这话说得不能更明白了,新人不得孕育皇嗣。也就是要有避孕措施,比如喝避孕汤等。
沈芬仪担忧地看了沈香萝一眼,忍不住问:“皇上可有允准?”
皇后瞥她一眼:“皇上那里,本宫自会去请示。现下一说,不过是让大家早做打算。”这语气,像是已经定了下来。
在场的新人听后无不绞紧了手帕,皇后她们不敢瞪,便自以为隐蔽地对孙朝思咬牙切齿,怒目而视。
要不是她胡乱作怪,怎么会把现成的理由送到皇后跟前!
云露突然有点想笑,皇后那方可真像是难民收容所。
她这回彻底把孙朝思逼进了自己的阵营。
对方就是再恨,要是敢起背叛的心思,没有皇后的庇护,新人们还不撕了她?
自己也是想避开怜妃的手段,才投靠她的。
想来这位皇后娘娘的心态高傲的与众不同,别人是底下人不做点什么就不能放心。她呢,是自己不为底下人做点什么,不施点小恩惠,反而不放心。
觉得人家领了好处,才会效忠自己。这是高高在上的人的通病。
不过皇后在她们初进后宫的时候不说,这会儿突然来个下马威,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