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也不看赵十九,转身而去,赵十九傻傻抬头,被打得朦胧的视线里,摇晃着一个高挑的背影。细腰,丰臀,长腿,长年练武的人才有的精致线条,以及利落而又不失袅娜的步姿,偶一侧身,侧面竟然也是山峦起伏,曲线逼人……
这回可是真实的曲线……
赵十九忽然吸了吸鼻涕。
墙头上叮叮当当转了转眼珠。
“喂,当当。”
“嗯?”
“你说十九叔叔这样,叫不叫猪哥相?”
“猪哥都比他文雅些。”
“他不会是看上慕姑姑了吧?”
叮叮当当默了一默,齐齐转头,正看见慕丹佩快步入园,顺手扶起一个拥挤中跌倒的孩子,替他掸干净衣裳,含笑问了几句,她脸上急迫之色已经没了,笑容爽朗而温存,日色辉光里,肌肤明润似也有光……
不知何时赵十九已经爬起来,也在默默瞧着。
慕丹佩一边走一边顺手就把有点混乱的人群给分了开来,安排姑娘们避入暖阁,安排护卫们进来收拾,将乱七八糟的烤盘整理好,将碍事的用具命人拿走以免绊倒人,顺手取了一串五花肉亲自烤着,一边往肉上刷油刷调料一边顺嘴安抚调度,等她把肉烤好,园子里已经恢复了平静,连血水都已经洗去,众人都在自己的烤盘前再度安心吃喝,慕丹佩则躲到树荫里,抱着肉狠狠啃一口,满嘴滴油,吸一口气,眯眼舒服地长叹:“哇——”
叮叮当当也吸口气。
“能干!”
“淡定!”
“从容!”
“善良!”
“纯真!”
“完美!”
两人叹口气,转头看看赵十九。
赵十九同志抓着破了的水袋,抱着园门柱子,正痴痴地瞧着呢——以前怎么没发现慕丹佩这么有魅力来着?
叮叮当当摸摸鼻子,望天。
十九叔叔终于有眼光了一回,可是这回眼光好像又太高了……
这回可不是他们帮忙或者测验就能搞定的……
十九叔叔,自求多福吧……
“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进去?”忽然一个声音响在他们身后,同时一双爪子伸过来,毫不客气地开始揪容叮叮的头花。
“哎呀,皇帝哥哥!”
叮叮当当回首,看见景泰蓝正站在身后,更远一点站着小映,她已经换了一身新衣,淡黄色绢衣色泽柔嫩,更衬得容颜娇艳,亭亭盈盈如一朵半绽的花。
她微微地笑着,脸向着景泰蓝的方向,神情满足。
景泰蓝一看叮叮当当望着小映,神情便有些不自然,推着叮叮向前,“走啦!”
叮叮还在看小映的衣裳和脸,猝不及防他一推,冲前一步进了园子,哎哟一声。
园子中众人回首。
便看见五岁的小仙女。
雪白的羽毛发饰,被乌黑的发衬得其色如雪,裙子也是雪白的,羽一般的轻,云一般的蓬松,一层一层,被风一吹,轻轻飘起来,也像一片云,忽然过了湛蓝的天幕。
那轻羽飞扬时,还有细碎的星光闪烁,跳跃在人们的视野里,仔细看去,却是每层蓬羽上都镶了很多小指甲大的晶石,像无数梦幻的星光,忽然自天而降。
蓬蓬的、甜美的短裙只到膝上,下面是牛奶色的丝织长袜,一双同色的软皮小靴子,靴子在踝口皱出花一样的褶皱,以粉色缎带束紧,衬得女孩的腿更加笔直纤细,玉一般的雕塑感。
女孩们的眼睛从发饰落到裙子落到靴子,不知道到底该落在哪处,才能抚平心中痒痒,男孩子们都只顾着眼睛发直,烤肉啪啪地落下来。
而小仙女身边的容当当,一身黑色小西装,白色丝质衬衫,黑色光亮的小皮鞋,一张脸肤色莹润,细长的眸子幽黑深邃,薄唇一线樱红,站在雪洗玉濯的容叮叮身边,叫人惊羡造物主的神奇与完美。
“吃蛋糕咯。”一声呼叫惊醒发呆的人群,回首便看见厨娘用银亮的餐车推出一个三层的雪白的糕点状物体,极大,镶着彩色的花和白色的奶油,最上面一层点着五根红色的蜡烛,孩子们没见过这样的糕点,都涌了上去,围着蛋糕啧啧惊叹,有人哗然惊叹,“哇,这蛋糕和叮叮的裙子一样美!”
人群外,戴着面具的景泰蓝也挤了上去,叮叮当当“咦”了一声,道:“皇帝哥哥不是说蛋糕吃腻了吗?怎么忽然又有兴趣了?”却见景泰蓝满头大汗地从人群中挤出来,手中一个小小的纸托盘,托盘上一块蛋糕,居然还是带玫瑰花的最漂亮的一块,殷勤地托到小映面前,“小映,这是蛋糕,你尝尝……”
小映笑起来,凑过雪白的脸,在蛋糕上闻了闻,欢喜地道:“弟弟,你真好。”
少女的脸比玫瑰更娇艳,泛出淡淡的酡色。
容当当忽然眯了眯眼睛——他记得以前皇帝哥哥什么好吃的,都先给叮叮的。
容叮叮好奇地托腮,大眼睛眨啊眨,眼珠子骨碌碌转,瞟一会小映,再瞟一会景泰蓝,却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
远处花墙外,太史阑和容楚正负手而立。
“小丫头好像有点吃味?”容楚浅笑。
“这点年纪哪有这些想法,”太史阑不以为然,“只怕是看人家好看,有好胜之心了。”
“知女莫如母,”容楚一笑,也不反驳,揽住她的腰,“我看你必然是对的。”
“倒是要小心容当当。”太史阑跟着他离开,“他最护短,容不得姐姐受一点委屈,哪怕叮叮自己不觉得委屈,他觉得她委屈也不行,你可得瞧着他。”
“无事,小子有分寸。外头那些说法不用太放在心上,儿孙自有儿孙的缘法……”容楚在太史阑耳边低笑,“让他们自己操心去,我们自去快活我们的……”
“……你这白日宣淫的流氓……”太史阑的声音,渐渐没入翠荫深处……
……
热闹了一天,晚间的容府,终于安静下来。
为儿女生日安排忙碌好几日的太史阑,下午和容楚又胡天胡帝了一番,黄昏天将晚的时候,容楚去前厅见客,她一人独处于室内,对着天边晚霞发一阵呆,摸出怀中一枚白色的物体,把玩了一阵。
那东西手指般长,雪白,顶端尖锐,似动物的牙。
太史阑手指,轻轻在那截断牙上抚过。
这是狗牙,是幺鸡小时候的牙,她串在手链上,穿越不久后这手链就丢了,然后就在前不久,当她再次命人前往极东乾坤山,试图寻找李扶舟的下落时,回来的人,带来了这个东西。
她一眼就认出这是她手链上的牙。
当年那个手链,原来是被李扶舟拾了去?
回头想想,手链似乎就是在邰府庵堂失火那夜失踪,而那夜,李扶舟曾经来过。
这手链,一直放在他身上的吧?乾坤山巨震,他消失不见,手链也随之消失,大概在震动中,手链上一枚狗牙掉落。
这大概是他在这个世界,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了。
太史阑慢慢握紧那截冰冷而滑润的牙,思念着生命中两个重要的陪伴,幺鸡和李扶舟,思绪如雾气渐渐弥漫,她在雾气中缓缓穿行……
忽然便到了一处地界,高大的天桥,宽阔的道路,呼啸的车辆,穿梭的摩托,四面喇叭嘀嘀地鸣叫,头顶有轰鸣的声音掠过,留下一条长长的白色的云路。
她有些晕眩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这是在原先那个世界。
难道又狗血地穿回去了?
随即她发现自己竟然虚浮在半空,而四面景物依稀有些熟悉……天桥……她霍然浑身一震。
天桥下,一个阴暗的孔洞里,铺着些破烂的被褥,一个两三岁的,面孔脏兮兮的小女孩,正举起一只小小的白狗,对桥洞深处正在收拾破烂的女子道:“妈妈,幺鸡好不好看?”
小白狗在她手中低低地叫着,发出“幺、幺”的奇怪声音。
“咱们自己都养不活,哪里能养狗……”女子直起身来,露出一张愁苦而提前苍老的脸,她伸手,似乎想将狗扔出去,然而当她看见小女孩的神情时,忽然停住了手。
“好……”她弯下身,抚抚女孩的乱发,“我们养它,有我们吃的,就有它吃的……”
“喂,你们两个,保护费交了没!”忽然有条人影晃进桥洞,大冬天的捋着袖子,露出粗壮手臂上青龙的纹身。
小小女孩抬起头,努力在光影中辨认那张脸,忽然又觉得不安,抱着小白狗躲到母亲身后。
女子擦擦手,不安地迎了上去,“明哥,这个月的钱,我们暂时还不够,您再给几天……”
“没钱?又是没钱?”男子怪里怪气笑一声,忽然探头对里头看看,怒道,“狗都养得起,告诉我没钱?”
太史阑忽然浑身一震。
她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
她思维有些混乱,不确定这是穿越,还是场景倒流,还是只是一个回忆,如果……如果时间真能倒流,此刻在灾难的前夕,她是不是可以救回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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