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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倾天阑/天定风华 完结+番外 (天下归元)


容楚的小眼神又沉了下来,太史阑不理他——有病,帮你守住你们尊贵的习惯,有什么不好? 她只有兴趣打破景泰蓝的枷锁,以及她自己的。 殊
不知容楚最恨她的就是这一点——为什么不尝试打破我?嗯?
“还要吃香椿……蛋……蛋……”景泰蓝不舍地抓着桌边,屁股赖得远远。
“吃多不消化。”太史阑命侍女抱他走。
“不要!不要!”景泰蓝忽然尖叫起来,小腿拼命蹬侍女肚子,“要吃!要吃!”
“没了,去背书。”太史阑示意侍女不要理他,继续走,景泰蓝尖叫,伸手去薅侍女头发,抓在手上狠狠地扯,“不要——不要——”吼得惊天动地,侍女被抓得眼泪汪汪。 他一向乖巧,这还是第一次发脾气,一发就近乎歇斯底里,少见的狂躁。
太史阑怔了怔,忽然发现自己犯了错。 她一直以来调教他,是让他“接受”,但从未注意过,这小子对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不容拒绝和抢夺。 以他的身份来说,会有这种毛病并不奇怪,或者也该有这种毛病,可是太史阑看着景泰蓝毫不容情拉扯侍女头发的小爪子,火蹭地一下就冒了出来。 吸了口气,她没有发火,过去按住景泰蓝乱挥的爪子,看着他的眼睛,一字字道:“景泰蓝,听我说,香椿很难得,附近都没了,你放开她,想吃也要等到明天。”
“不要!不要!”景泰蓝根本不听她说什么,乱蹬乱抓,“香椿!香椿!”
“景泰蓝!”太史阑冷喝,去掰景泰蓝的手。 小疯子此刻脑子里只有“东西被抢”一个念头,谁挡谁就是他敌人,立即灵活地向后一缩,他手里还抓着他的小薄瓷碗,抬起来一挥一挡。
“啪。” 清脆的破裂声盖过尖叫吵嚷,景泰蓝抓着半边破碗,不动了。 侍女张着嘴,一脸惨白。
容楚忽然飞快地掠过来,一把夺过景泰蓝手中的半边瓷碗,景泰蓝傻傻的,也不晓得动弹。
太史阑捂住额头,不动。
“我看看。”容楚口气难得有点焦灼,伸手去掰她的手。
太史阑想避让,头晕眼花的哪里抵得过他的力气,手一让,一股鲜血顺着额头缓缓流了下来。 鲜红的血迹自光洁的额头蔓延,一缕黑发蔫蔫地被泡软。 景泰蓝眼睛瞪得不能再大,乌黑的瞳仁里,渐渐弥漫上血色和无限惊恐。 他似是想扑上前,又似是想逃避,张开双手不知道该干什么,身子大力向后一仰,砰一声后脑撞到抱住他的侍女的下巴,侍女痛呼,他却好像全无感觉。
太史阑张开眼,正对着景泰蓝的眸子,看见孩子的巨大惊恐。 她原本不想吓着景泰蓝,此刻忽然觉得,让他直面她的流血,也好。 但她也不打算矫枉过正,往后一倒装被打死好加深印象——教育也有其限度,任何时候都不该给孩子种下恐惧的种子。
她注意力都在景泰蓝身上,没注意到容楚的眼神。
或许容楚自己这一刻都没注意,他看着那道并不算大的伤口时,眼神竟然是焦灼的。
“来人!”他道,“快拿药箱来……” 他的话被太史阑止住。
她松开手,面对景泰蓝,景泰蓝捂着眼睛拼命向后扭身子,太史阑从侍女手中接过了他。
景泰蓝一落到她怀里,僵硬绷紧的身子忽然就软了下来,放下挡着眼睛的手,惊惶地仰望她的伤口,伸出小肥手试图去堵住流血的伤口。
伤口本来要停止流血了,给他这么一碰,顿时又绽出鲜血,容楚想阻止,太史阑用眼神阻止了他。 景泰蓝惊慌地发现,自己堵不住流血,眼泪忽然就一串串滚落了下来。
只是瞬间,长而翘的睫毛上便雾蒙蒙挂满晶莹的水珠,他开始抽噎,“……你要死了……你被我杀了……”
“景泰蓝。”太史阑将头搁在他小小的肩膀上,“不,我不会死。”
“真……的……吗……” “
我不会死。”太史阑道,“但是如果伤口往下一点,到达眼睛,或者往上一点,刺入太阳穴,或许就真的会死。” 景泰蓝激灵灵打个寒战,眼底有庆幸也有畏惧。
“你记住。”太史阑缓缓道,“人的生命可以很强悍,也可以很脆弱,痨病鬼可以咳喘着活几十年,壮汉却可能因为一拳而倒毙。但无论如何,生命只有一次,所以,尊重它。”
景泰蓝似懂非懂地望着她,沙哑着嗓子道:“……她们说我可以杀……”
“刚才我有没有错?”
“没有……”
“那么你觉得你做得对吗?”
“不对……”声音小如蚊蝇。
“你让无辜的我流血了。”太史阑道,“以后还希望发生这样的事吗?”
“不……不……”景泰蓝大头乱摇,看得太史阑头晕。
一双手在她身后轻轻扶住了她,芝兰青桂香气淡淡,是容楚。
太史阑身子有点发软,也懒得挣扎,向后靠了靠,依在容楚的胸膛上。 嗯,娘娘腔看起来不咋强壮,但这胸口倚着还是挺舒服的,太史阑眨眨眼,想着难怪那许多女子,贪恋男子宽厚的胸,男人给予的包容和保护感,会让再坚强女子的心,也瞬间沉溺,恍惚间似寻到港湾。 容楚似乎轻轻叹息了一声,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景泰蓝。”太史阑抱住那孩子小小软软的身体,在他耳边轻轻问,“告诉我,你很讨厌失去,是吗?”
景泰蓝身子忽然大大一震。 他抬起眼睫,泪痕未干,眼神里惊恐初去,又泛上因世事凉薄导致的黑暗。那黑暗突如其来,遮蔽他的明亮,他像是被一支真相的箭击中,泛出满目的伤。 太史阑按着他毛茸茸的脑袋,将他贴近自己,声音轻得不能再轻。
“有人曾抢去你爱的东西……是吗?” 景泰蓝僵僵地坐在她腿上,愣了好半晌,忽然一头撞入她怀中! 他扑得如此用力,像要将自己揉进她的胸中,在她的怀抱里撞散自己,或者撞散他幼小心灵里,长久以来一直无法承载的沉重。 几乎太史阑在感觉到他撞过来那一霎,就觉得下巴一凉。
那是瞬间飞溅的泪水。
身后的容楚动了动,似乎要挡住那一撞,然而最终他停住,只是将太史阑扶得更用力了些。
“……我的狗狗……”景泰蓝在太史阑怀中辗转,没有痛哭,然而每声呜咽都是山间最幽咽的泉,属于孩童无法自救的悲伤,“……她杀了……”
“……小宝儿……陪我玩……她杀了……”
“……翠翘……教我练身……她杀了……”
“……我的玩具……她都烧了……” 太史阑胸口渐渐冰凉,被泪水一层层浸湿。 触及肌肤的那处布料,承载的不是泪水,是一个坐拥天下、人人以为必然幸福无伦的孩子,曾经最绝望最寂寥的失去。 他是那宫廷的主人,是天下的主人,是万物的主人,然而那个小小的主人,坐在景华殿高阔的藻井下,赤脚贴着冰凉的金砖,一遍遍听着那些属于他,爱过他,他也爱过的人和物,离去的惨呼和呜咽。 从此他憎恨失去,并因此不敢再爱。 因为幼小的心,渐渐知道,他爱了,喜欢了,在意了,便会有一双冰冷的手,一个冰冷的声音,夺去那些温暖的、美丽的、可爱的一切,让黄金龙座冰冷的把手,告诉他什么叫——寡人。
景泰蓝贴在太史阑胸口,淡淡的血腥气让他想起那些赤脚贴着金砖的冰凉的夜,那样的夜似乎漫长永无止境,在噩梦的那一端。 他的眼泪无声无息滚滚而出,似乎永无休止,他并不十分清楚为什么要哭,只是莫名地觉得悲伤。
太史阑胸口冰凉,贴在她脸颊的孩子的脸冰凉,身后扶住她肩的容楚,手指也冰凉。 玉阶如雪月光寒,幔帐重重里,相拥的三人,似一座彼此相携不愿分离的雕像。
容楚再次发出一声叹息,有些恍惚般轻轻道:“我怎么忽然觉得,这一幕属于我……” 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像很多年后,一家三口……” 因为知道荒唐,所以他不说。
太史阑也没听懂他的意思,她关注景泰蓝,看他哭到抽搐,小身子一抽一抽,回头望了望容楚,容楚衣袖一拂,点了他睡穴。 发泄过头也会伤身,这样正好。
抱起熟睡的景泰蓝,慢慢拭净他的泪痕,太史阑始终默不作声,一边擦一边走神,完全忘记自己脑袋上还在流血,直到容楚忍无可忍地道:“你可以让我给你包扎了吧?”
太史阑头也不回,顺手从身边侍女手中抽出一块白布,擦了擦。托盘上有金创药,她仰起头,药粉倒在手心,准备按上伤口。 容楚忽然拍掉她的手,一手拿过金创药,一手按住了她的脖子,“放手,你这样不怕留疤?”
“放手,不准掐我后颈!”太史阑最讨厌别人抓她后颈,这会让她觉得自己就像被掐住脖子的猫,下一瞬容大爷或许就能将她拎起来甩啊甩。
容楚的手指还可恶地触及了她的耳后,她浑身颤了颤,几乎立即,耳廓就红了。
容楚此时注意力却不在她的敏感处,理也不理太史阑的抗拒,拨开她被血濡湿的乱发,他语气不太客气,动作却极细致,头发被血粘住,有些靠近伤口,他怕撩起头发牵动伤口,便用指甲先一丝丝将乱发理顺。 伤口位置很巧,当真下一分到眼睛上,上一分到太阳穴,只怕将来难免要留疤,不过可以用鬓发遮住,容楚抢过金创药自己亲自处理,也是因为想要将伤口尽量处理得平整收敛,将来疤痕不明显。 要像太史阑那样随便撒撒包扎,估计难免就是一条红蚯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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