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个人恐惧到极点,却再也发不出声音尖叫,人趴在那里抖得连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她无助的往四周看,四周除了血光,还是血光。
这就是战争吗?满地死伤,满眼恐慌,比地狱更像地狱。
更多的百姓和士兵往后逃,穿着满服的清人挥着刀骑马追上来,江彤月趴在尸体中,没有人会注意到她还活着,而城楼确实再也无法靠近,江彤月不肯退回去,人在尸体堆中绝望而恐惧。
天快要亮时,江彤月看到城楼之上,有一队人下来,她用足了目力仔细看,那队人拥着一人下城楼来,那人口中高呼:“我是史督师。”
竟是史可法。
江彤月自满地的尸体中爬起来,看到众人拥着史可法来到城楼之下,史可法比那日婚礼见到时黑瘦了许多,衣袍染血,满脸胡子,看上去无比狼狈,脸上却绝没有半点惧意,口中仍在高呼:“我是史可法。”
不一会儿,清军中一骑而出,看上去便知是个将领,到史可法面前,并不下马,而是一脸傲慢的看着史可法,道:“我乃爱新觉罗.多铎,城已破,史督师可是来降我大清的?”
“不降。”史可法道。
“降我大清,我可以饶你性命,高官厚禄自不会少,想想许定国,我大清厚待于他,如今活得自在,史督师为何不学学他呢?”
“无耻许贼,不配与我说起,”史可法推开四周护着他的众人,冲多铎,道:“城亡与亡,我意已决,即碎尸万段,甘之如饴,但扬城百万生灵不可杀戮﹗”
“你是坚决不降?”多铎又问了一遍。
史可法坚决道:“死也不降。”
多铎久久的看着眼前黑瘦的中年男子,眼中的傲慢一敛,却并不再多言,回身冲旁边的手下挥了挥手。
马上,有人举刀上前来,一旁的史德威及几个副将立时拦在史可法前面,史可法却推开史德威道:“今日惨败,我唯有一死,方能对得起天地,你等勿要阻拦,阿威,”他苦涩一笑,看着史德威,“你虽非我亲生,但我已将你看作己出,你要好好活下去,替我赡养我老母与妻儿,切不可动轻生之念。”
史德威大哭,跪在地上,伏地不起。
史可法疼惜的拍了拍史德威的头,转过身去,再不看身后的史德威和十几年跟随他的下属,脸上毫无惧色,仰天长笑,双手为揖对着天地,道:“恩师,法虽身死,但死得其所,总算无愧于您,有脸来见您老人家了,但只望,法死后,扬州百姓能平安度过此劫。”
此后的情境江彤月完全不敢看,但还是看见了,那个清兵一刀刺了下去,血自史可法的身体里溅出来,向四周散开,那个外表有些不易亲近,但内心和善,如同自己父亲的男子仰望着那片他守护着的天空颓然倒地,带着他的不甘心和无限遗憾,结束了他结有四十五岁的生命。
原来三次对饮的缘分只是为了看他如今的身死,自己废尽心机自狗洞里爬出来拼命的往这里跑,只是为了看他血溅城楼?
其实他早就意料到今日的结局了吧?早知这扬州城会是他的死地?他完全可以放弃一切,携着家眷自在度日,但他背负了太多,脱身不开,前有先师的谆谆告诫,后有浓的化不开的满腔赤诚,他不是战死的,根本就是将自己逼死的。
周围,他的部下大声嗷哭起来,而她只是眼看着史可法被人杀死,竟然没有眼泪掉下来,只是张大嘴,叫不出,也哭不出。
这算不算解脱了呢?史大人,以你所期望的方式死去,从此你再也不用殚精竭虑为国为民,不用一个人躲起来喝醉,为那无望的人世,你可以做一缕自由的魂伴在你的母亲与妻之身边了。
城楼下哭声久久不散,而江彤月只是呆呆的站在尸体堆中,她看到那群部下中,只有白小玉一个人站在旁边,没有哭,也没有任何表情,风吹动他的头发,他猛然的回头看多铎,多铎冲他点了点头,策马而去了。
他果真是满人,之前自己众多不解的地方终于有了答案,为何身份成迷?为何接近史冰清?为何非要娶她?他是按在扬州城心口的一颗棋,时刻注意城中的一举一动,得史可法信任,探知他的应战策略。
他毁了这座城。
他该死!
而她,犯了沉默不说的罪,她是帮凶。
她,同样该死!
那些人还在哭,江彤月的心却在同时冷了一下来,之前的恐惧一扫而空,有的只是绝望和懊悔。
等一切结束,白小玉换了满人的服装,在多铎的帐门口等多铎的那些部下都走了,才走了进去。
他在帐外听到了两个让人心惊的字:屠城。
他不动声色,冲多铎行了礼,唤了声:“豫亲王。”
多铎放下酒盏亲自来扶,口中道:“你我叔侄何必这么多礼?”
白小玉只是轻笑,也不作答。
“此战辛苦你了,攻下扬州你有大功。”多铎坐定,道。
白小玉谦和,道:“我只是个内应,耍些雕虫小技,算不得什么功。”
多铎一笑,看着身侧这个俊挺男子,似乎隐隐有那个人当时的影子,只是远比那个人内敛知分寸,这或许是好事,也未必是好事。
于是道:“侄儿也不必过谦,十年磨一剑,你幼时就被送来中原,长长十几载,其中委屈隐忍我自是知道的,我这次回去就会禀明你的功绩,让你认祖归宗,论功行赏。”
话到此处白小玉当然不能再谦虚,顺着多铎道:“多谢,亲王。”
多铎摆手:“还叫什么亲王,唤我十五叔便可以了。”
“是,十五叔。”
白小玉自帐中出来时,长长的吁了口气,看了一眼排布整齐的清军,一路走出清军营地,柴飞已经在外面候着了,见白小玉走的颇急,便迎上去道:“主子,如何?”
白小玉道:“那丫头还在松涧别院?”
“是,照你的吩咐办的。”
白小玉上了马,道:“回松涧别院。”说着策马向西。
柴飞看着白小玉不对劲,急急赶上,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主子?江小姐请了人照顾,不会出事。”
白小玉还在拼命策马,道:“要屠城,松涧别院也不安全了。”
20扬州十日(上)
清军果然开始屠城,整个扬州城犹如人间地狱,到处烧杀抢掠,满眼火光与杀戮,满耳听到的是垂死的惨叫和婴儿的啼哭,天气阴沉,大街小巷尸体横陈,血流成河。
江彤月不见了,不在松涧别院。
白小玉看着那个狗洞,全身的肌肉绷紧,手握成拳,回身一把捏住如砚的脖子,怒道:“你知道外面是什么,外面是遍地尸体,她出去还有活路吗?”
如砚的身体被提了起来,却不挣扎,似乎想任着白小玉将他捏死,小姐说的没错,这个人是满人,因为他现在身上穿的就是满人的衣服,他心里恐惧转为怒意,咬着牙抵死不求饶。
白小玉看他不挣扎,真的有心想掐死他,却听旁边坛子道:“主子,我们都出去找找,我们这么多人,定能找到她的。”
他这才自惊怒中回过神,一松手将如砚放开,回身对身后众人道:“各人分散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柴飞,你与我去一次江家。”
柴飞略略的迟疑,等众人都出去找了,才道:“主子,一个汉女,值得吗?”
白小玉回头,目光如电,扫过柴飞道:“值不值用你说吗?你不用跟我去了。”说着人已经往外去。
柴飞看白小玉出去,心想主子是当真对那女人动了情了,平日天大的事都冷静淡定,何时见过他这般的急?心里虽然不甘,但跺了跺脚还是跟了白小玉出去。
两人两骑在尸体堆中飞奔,只觉阵阵血腥扑鼻而来,经过一处岔道口时,眼见一妇人怀抱婴儿在前面逃,后面几个清兵在追,因为妇人缠足,根本逃不快,何况怀抱婴儿,几个清兵三两下追上,抓住妇人抢下婴儿扔进旁边的沟渠,然后推倒妇人,撕去她的衣服奸/污起来。
白小玉将马一勒停在那里,心口突突的跳,耳听得妇人惨叫不绝于耳,心里想到江彤月会不会也早已得了这个下场,提缰的手顿时握成拳,扬鞭狠抽马臀,马吃痛,嘶鸣一声,向江家急奔。
一路皆是屠杀,要不是白小玉与柴飞身穿满服,也早就被清军追杀,两人虽是满人,却都是自小长在中原,看到眼前情境都是只顾往前,不再看周围。
江家终于就在眼前,半边已在火海之中,大门口几个清兵一手提刀,一手拿着酒壶,嘻笑着自江家出来,有两个人肩上还扛着女人。
白小玉下马来,拨开前面的清兵,去抢清兵扛着的女人,几个清兵眼见两个身穿满服,但头发扔是明朝打扮的男人,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看白小玉身上的满服级别要比自己不知高上多少,一时也不敢反抗。
白小玉看清那两个女人的脸,不是江彤月,伸手抓住其中一个清兵,用满语道:“里面还有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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