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江彤月想起来了,每年的庙会,父亲会带家眷在对岸的酒楼吃素斋,她人不自觉的站起来,想奔过去。
“看到就行了,”白小玉却将她按下来,“不想惹事就乖乖坐着。”
江彤月眼里全是泪,人却已经没有想再站起来,奔过去又如何,只会给父亲大骂一顿,然后送回顾家,她眼看着母亲跟一众姨太进了酒楼,转过头,狠狠地吃了几口馄饨皮,然后包着满嘴都是的看着白小玉,想说活,却说不了。
白小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你将你打扮得美美地,你偏要这样对我吗?”说着抬手,用袖子将江彤月眼角的泪擦了擦。
江彤月好不易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一脸狐疑的对白小玉道:“你带我出来是为了让我看一眼我娘吗?”
白小玉浅笑道:“算你懂我苦心。”
“为什么?”
“为了博你一笑,”白小玉凑近她,又开始不正经,“可你偏哭给我看。”
江彤月这回没有向后躲,而是怔怔地看着白小玉,两人离得很近,这般对视着,白小玉先缩回去,笑道:“月儿,你这是当众勾引,你再这样盯着我看,我便真的要做出于礼不容的事了。”
江彤月这才回过神,脸一红,堪堪的缩回去,手中的舀子在碗里搅啊搅的,半晌才蹦出几个字来:“谢谢你了。”
白小玉不知为何人怔了怔,脸上表情迅速变幻了下,马上又是嬉皮笑脸,故意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江彤月眼一瞪,道:“我说我所有倒霉的事情都是拜你所赐,你怎么不去死?”
白小玉轻笑,却不与他再说这个话题,指着不远处的高台,高台四角挂着红灯,高台上有几对男女正在说笑,道:“我们去那边。”
江彤月一怔,有些疑惑,那里太显眼,且都是对对男女,白小玉并不是高调之人,去那里又是要做什么?
她心里疑惑,人却跟着走,高台处视野极好,长长的一条街如同灯火海,美得让人移不开眼,江彤月看得呆了,倚在高台的围栏上痴痴地看,白小玉拉着她的手站在她身旁,江彤月在看风景,他却在看江彤月,看她眼中闪着美丽的光亮,一张小脸红扑扑地让人忍不住想捧在手里亲吻,他不觉的笑起来,不由自主的凑近她。
江彤月感觉到他的靠近,微微的转过头来,看到他笑的妖气,眼中的情意让人心颤,她愣了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躲还是该任着他凑近来,他却忽然的举高她的手,凑到唇边亲吻了一下。
这一刻江彤月不知为何就心动了,身后是万千灯火海,身旁是俊美如斯的男子,她的心不由自主的狂跳,一时间忘了她现在的遭遇都是眼前的男人所害,她仿佛脱离这世事,身边只有白小玉。
正自沉浸在这种如梦如幻的恍惚中,却猛然听到一阵哭闹声。
“白小玉,你这是做什么?!”声音微微的尖,她听得耳熟,正想看是谁,有人一巴掌已经扫了过来,她这才看清,正是史可法的义女,史冰清。
她心里一跳,虽然被打得眼冒金星,却下意识的别过头去,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脸,史冰清却已经抓着白小玉纠缠,手握成拳边打白小玉边哭叫道:“你不是说家中有事不能陪我吗?却与其他女人幽会,你对得起我?”
白小玉任着她打,原来轻松淡然却深情款款的神情已经变了模样,再也不看江彤月一眼,也不管她是不是被人打了,而是只看着史冰清,一副落寞的样子,苦笑道:“反正我如何努力也入不了你大哥的眼,在军队里排挤我不说,我向他提亲,也被拒绝,最后,”他猛然抓住史冰清捶打她的手,道,“最后连你也犹豫了是不是?你也开始嫌弃我是个戏子是不是?所以我还有什么指望?不如放开你,你过你的日子,我管我随便找个女人快活。”
随便找个女人堕落?又是随便,又是快活,这不等同于在说她是个□?江彤月听懂了,也看懂了,为什么带她出来,并不是为了看她母亲一眼,为什么上高台,不过是为了站在显眼的地方让史冰清看到,她被当成□一样利用了。
果然史冰清拼命的摇头:“不是,我没有犹豫,我的心你还不懂吗?你却偏要这样气我?”
“那你与刘家公子事又算什么,你当我没有眼睛的吗?纵然我知道你的心,以一个戏子的身份又如何与刘家相比,冰清,不如你顺了你哥的心意,嫁个好人家。”
“不许你这么说,你白小玉我一开始就知道是个戏子,你在我心中谁也比不上,我的心意这辈子也不会变。”
“那你可敢嫁我?”
“嫁,当然嫁!”史冰清哭倒在白小玉怀中。
为什么这一幕这么可笑呢?史冰清还真是笨得可以,三言两语就将自己嫁了,江彤月为知为何,人竟然还能心平气和,在一边默默地想着,人好久才站起来,不紧不慢的理了理头发,冲眼前相拥的两人,道:“既然没奴家的事了,奴家就告辞了。”
说着,人就要沿着石梯往下走,却看到石梯下柴飞在等着她,看来白小玉早安排好了一切,她站住,回头看白小玉,史冰清还在他怀中背对着自己,而白小玉的一双眼睛正灼灼地看着自己,脸上不是笑,也非谦意,只是望着她,她冲他嫣然一笑,媚意全在那一笑中,然后扶着栏杆,人跨过去,想也不想的跳了下去。
高台有一层楼那么高,江彤月知道自己摔不死,但可能会摔断了腿,还好,她只是扭了脚 ,她不敢耽搁,看到旁边的小巷子就一瘸一拐的跑了进去,因为柴飞转眼就会追来。
她只是扶着扭伤的腿拼命的跑,没头没脑,没有方向的跑,一直到再也跑不动,才发现自己已经跑离了人群,在一条行人不多的小街,她环顾四周,并没有人追上来。
也许白小玉也并不是那么想她回去,所以连派人追她回来也那么的心不在焉,江彤月轻笑了一下,慢慢地沿着小街走。
走了一段,天空竟然下起雨来,雨滴并不大,却是很密的细雨,江彤月心里有气,任着雨丝密密的朝她罩来,有些自暴自弃的往前走。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到那个酒楼去找母亲是不可能,发生了刚才的事,她更不可能找史冰清收留,一个身无分文的女人,在这样的雨夜又该去哪里?
路边还有小滩在做生意,用芦梗做的帘子搭起的棚子,有几个人在底下喝酒,她扫了一眼过去,看到一个人,停住了。
“可以讨杯酒喝吗?”她全身冷,现在只想喝一口热过的酒暖暖身子,所以她走到那个人桌前,开口道。
那人四十多岁年纪,脸晒得黝黑,带着风尘,已喝到微熏,抬头看了她一眼,有些疑惑。
江彤月就着脸上的雨水用手在脸上抹了抹,将脸上的妆擦去,那人一怔,没再说什么,拿了干净的碗,倒满,然后指指对面的位置。
江彤月坐下,抓起那碗酒就不管不顾的喝了一大口,却一下子被呛到,捂着嘴用力的咳,那人笑着看她咳,自顾自的往嘴里扔花生米。
江彤月咳了半晌才缓过气来,却忽然伏在桌上哭泣起来,声音很低并没有惊动旁桌的人。
对面的人看她哭了半晌,才拍了拍她的头,道:“丫头,你哭什么?”
江彤月抬起头满脸泪水,道:“哭我无家可归,史大人你肯收留我吗?”
史可法一怔:“你不是顾家的媳妇。”
江彤月摇头:“顾其权都死了,我什么都不是。”
“那你可以回家。”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爹不会要我的。”
“好,那你过来,与冰清做伴。”史可法喝了一口酒,直接就答应了。
江彤月反而一怔,继而摇着头道:“不行,我不能与冰清一起。”说着又不要命的喝了一大口酒,这回没有咳,而是涩涩的咽了下去。
“为什么不能与冰清一起?”史可法问。
“因为冰清要嫁人了,我这个死了丈夫的女人在她身边实在不吉。”
史可法笑:“谁信这个?”
江彤月听他说的坦荡,想到若换成自己的父亲,只可能将她赶回去,心里不由一暖,抓着碗又喝了一口,转了话题,道:“大人真想将冰清嫁给那个戏子?”
史可法也喝了口酒,反问道:“你觉得哪里不妥吗?”
江彤月看着碗里晃动的米酒,桌下的手握成了拳,恨不得将白小玉的秘密全说出来,但史可法会信他吗?是不是说出实情来,反而会说她胡说八道,图谋不轨?于是道:“只是觉得是个戏子,配不上冰清。”
史可法,道:“白小玉非凡夫,我很是看中,若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冰清嫁他并不吃亏的,只是,”他说到这里停了停,眼睛看着帘外的细雨,眼中露出忧虑之色,“只是这扬州城可能转眼不保,身为热血男儿当与扬州城共存亡,但冰清是女孩子,我更希望她能嫁个牢靠的丈夫,能保她半生安稳幸福。”以史可法的身份本不应该与江彤月这样的小姑娘说这些话,但因为共过生死,两人又在这样的雨夜萍水相逢,不知不觉便说出了心里的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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