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毒并百花障化成的“情毒”会控制她多久?两年……五年……还是十年?
她想起了对阿曼说过的话,心道偿还十年,不知够不够。
耳边盖飞在问,令她回过神来。“师父,狄容还会来吗?”
“会来的。”
“你炸毁了浮桥——”
谢开言转过眼睛,认真说道:“浮桥还可以重修,狄容的野心也不会消散,他们只会迟来几天。”
盖飞磨牙道:“等这些畜生再来,我要好好打它一顿!”
谢开言笑了笑:“狄容如果再来就是倾巢而出,你想打他们,恐怕还不够本事。”
盖飞摩拳擦掌道:“师父别小看我!”
谢开言侧头道:“小飞连卓王孙的一月邀请都没拿下,还谈什么上场杀敌。”
盖飞张嘴看着师父一会,转而垂头丧气说道:“好吧,我再去想想办法。”
谢开言走进牧场深处,在河边清洗过身子,就着穹庐毡铺沉睡了半日。醒来后,盖飞慌慌张张寻过来,道:“师父,卓公子还是拒绝教导我学识,不过收下了阿颜做侍从。”
谢开言站在帐篷里回想半天,才明白盖飞说了什么。
盖飞急道:“师父,你怎么不说话?”
谢开言拂开他的手,叹道:“别晃我,我每次起床都有些犯糊涂,待我站一会,自然就好。”
盖飞果然安静了会。
谢开言道:“卓王孙答应盖大哥的提议了么?”
盖飞回答:“鹰隼往返一趟北疆需要三天,所以太子沉渊的谕令还没下达过来。”
谢开言道:“那就不碍事。”
盖飞道:“可我怎么办啊?”谢开言不理他,走出去了。
随后,盖飞采取的策略就是晨昏定省事必躬亲,每日静坐在卓王孙庭院之外,两个时辰内一动不动,保持着聆听教诲的恭顺模样。连接两天,卓王孙未曾出门探视过一次,直到傍晚暮色四起,鹰隼扑啦啦飞下来,卓王孙才唤人传来消息:“殿下同意三代免征课税,连城马场并入华朝边防军营,不得独立管制。”
盖飞闻声大震,一跃而起,忍不住跑到盖大跟前,欢天喜地地说:“师父又猜对了,好厉害吧!”
盖大温和地看着盖飞,说道:“跟你师父多学学。她这么了解太子沉渊,你跟着她,总归不会输的。”
盖飞点头附和兄长提议,见兄长也表示愿意追随师父后,变得更高兴了。第三天一大早,他就晃到南院之外,打算席地而坐。
花双蝶挽着竹篮经过他身旁,轻轻丢下一句:“你来没有作用,卓公子要启程回汴陵。”
盖飞摸着脸走向小木屋,对着晨起练习吐纳的谢开言说了说。
谢开言站在沙枣树下想了片刻,再抬头说道:“那就请阿颜去吧,既然收了阿颜做侍从,总能挽留住他几日。”
☆、相会(上)
大战前夕的连城镇依旧古朴而安静,迎接一个个薄雾流淌的清晨。
谢开言等候在阿颜楼阁前,看着草尖露珠一滴滴滚落。吱呀一声门扇响,妆容靓丽的阿颜走了出来。水蓝色罗裙似花纹拂开,漾起一层层繁复涟漪,衬着周身的淡雅气息,阿颜就如同是一株淡香芙蓉,开在了庭院里。
谢开言简短说明来意,许以便利。
阿颜侧头听着,微微一笑:“前面已经收了姑娘许多钱财,这次不劳你叮嘱,阿颜知道怎么做。再说公子已经收我为贴身侍从,闲暇时吹弄箫曲博取公子欢心,是我本意,不需姑娘下聘金来请。”
谢开言连忙退让一旁,说道:“如此甚好。”
阿颜福了福,执起一柄青笛,缓步离去。南院内流淌着一层轻纱似的雾气,静悄悄地没有人影。阿颜遵循惯例,站在门口请了声公子安,才提裙走入正厅。
厅内依然岑寂。
着素淡衣裙的花双蝶从书室里走出来,温声说道:“公子在勘查图册,不喜人清扰,请姑娘随我来。”
阿颜跟着花双蝶转过侧廊,来到一旁的庭院里。花架下铺开了一道道云雾般的绸缎,沾染些许露珠,没有萎靡垂下,随风轻跃着亮色。阿颜看着布架,踌躇说道:“不知公子是否喜欢绢丝织品?我想绣一方手帕给他。”
花双蝶转身瞧着满院的轻纱淡绸,想了想,叹道:“这个我做不了主。”
阿颜听她语气勉强,随即微微一笑:“只是感念公子的知遇之恩,别无他意,姐姐不要想多了。”她在花双蝶身后福了福,出门一趟,唤来平时交情不浅的姑娘们,一起涌到花双蝶的院子里,热热闹闹地开起了绣坊。
花双蝶坐在中间,悉心一一指点绣法。
姑娘的欢笑声如同竹音清脆,纷纷传到门外,引得路过的行人驻足张望。马辛本想重金求购一匹缎子做衣衫,看见满院的笑语欢颜,踌躇一下,终究不好意思闯进门,顺着石墙根跑了出去。
西门外,缓缓行着一道天青色身影,天幕云彩落在前面,仿似摊开了一幅画。马辛只觉眼前一亮,拔腿朝着她跑去。
“你去哪里?”跑到谢开言跟前,他马上擦干汗水,紧巴巴地问。
“四处走走。”谢开言不着痕迹退开一步,与马辛拉开距离。
马辛自发跟在她身边,兴致勃勃地说道:“那好啊,我陪你。”
谢开言暗叹口气,哑声道:“小少爷,我在遛兔子,你让让好么?”
马辛低头一看,才发现谢开言裙边趴着一团白白的东西,纤弱的毛在晨风里颤抖着。
肉兔子好像受了点惊吓,竖着两只耳朵,匍匐在地面一动也不动。
马辛连忙后退一步。
谢开言拉拉兔子脖颈上的丝线绳索,见它还是不敢动,蹲□,摸出一小截胡萝卜,哄着肉墩墩的身子滚向前。马辛不甘心,又跟上谢开言,那只傻兔子立刻不动了。
谢开言朝马辛皱起眉,马辛讪讪地说:“这兔子太傻了……好像只认得你……”
谢开言将兔子拈到竹篮里,准备离去。
马辛拦住她,急着说道:“你每天都要遛兔子吗?那我明早再来可以吧?”
谢开言想绕过他,又被拦住。她不禁冷淡说道:“小少爷如果能追上我,这片草地随你来去。”说罢,不等他反应过来,脚步轻轻一掠,已经飘向数丈开外。
马辛果然来追,眼前的淡色人影如同一抹轻烟,逐渐飘散在远方。他累得气喘吁吁,捡起一块石子,发力扔向前方,策马奔过的盖飞瞟了他一眼,嗤笑道:“就这点功力也想追上我师父,真是不知好歹。”
马辛心里窝着一股气,正愁没哪儿发泄,看到盖飞神采飞扬的样子,大喊一声,跃到马上抱住了盖飞。
两个少年郎素有纠葛,秋猎大会上曾经争得你死我活,眼下交恶,再也按捺不住,两人立刻厮打在一起。盖飞身手较灵活,狠狠揍了马辛一顿。得胜后,他哈哈笑着跃上马,驰向牧场深处,继续师父交代的操练事宜。
马辛站在原地发了一会脾气,红着眼睛跑回连城镇。“师父不理我,徒弟也可恨……想个法子弄走盖飞就好了……”衣服七零八落,袖口也被撕烂了,他时不时拾掇起一点布条抹抹眼睛,早有下属将他的异状报告给了马一紫。
马一紫腆着肚子匆匆赶来,询问出了什么事。马辛积怨已久,当即哭闹一阵。“爹,你在镇里养那么多闲人干什么?你看盖大,上次敢当面摔你鞭子,让你在丧葬家户前不好看,已经爬到你头上作威作福了,哪有一点把你当做老大的样子?再说盖飞那个跳脱脱的狗崽子,总是打我,欺负我,背地里骂你,早就生了造反的心思,这个时候骑马跑来跑去,当连城镇是他自家开的,爹你看了不气吗?”
马一紫的脸色蒙上一层寒霜。马辛见状,又挑拨了几句。早在几年前,盖大取得连城镇上下一致的支持,那个时候他怕地位不保,曾经变着花样撵盖大出关,要求盖大去巴图镇另谋他途。盖大后来在巴图镇组建了车行,站稳了脚跟,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事。耳边又传来儿子的哭闹,他听了一阵心烦,思索片刻,终于拿定了主意。
“盖大自请练兵抵抗
狄容,这刚好是个机会。等会儿我叫他来立个军令状,迫他必须打胜仗。如果他最后赢了,对我们马家来说没什么损失,如果他输了,我就有借口赶他出连城,顺便带走盖飞那个小混蛋。这样你满意了吧?”
马辛“破涕为笑”,嘿嘿擦着眼角边看不见的泪水,心里加了一句:师父最好不要走。
马一紫看出他的小心思,敲着他的头说:“那个谢开言也要一并送走。你还年轻,不愁找不到媳妇。就看连城镇,哪个女儿家比不上那个哑巴姑娘?”
马辛大叫:“爹——!”
马一紫摆手:“我帮你找家像阿颜那样的女儿,替你定下亲事,你就不会整天地跑出去野了。”
马辛鼓起嘴:“好吧。”
草色越来越浅,稀稀疏疏点缀着露珠。飞跃的谢开言止步,将丝线缰绳系在竹篮上,放下了兔子。兔子自顾寻嫩草进食。她抬头望去,天幕重云下盘旋着一只灰雁,拍打着翅膀,迟迟不肯飞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