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韦安不是没见过这东西的,顿时吃了一惊,却见这位年轻的帝王将那价值连城的东西搁在了他的手边上,声音里还带着些微的疲倦:“还有这个,也收起来吧。”
朱韦安连忙照做,一刻也不敢怠慢,虽然心里十分不解,却也不敢多嘴,只默默让小太监收了起来。
“陛下……”看到这东西,似乎想到了什么,朱韦安又开了口,“那几个护卫已经领罚了,可是您派的人整个京城都寻遍了,也实在寻不见温仪郡主的踪迹,您看,要不还是……”
“罢了,也不怪他们,放了吧。”彦恺轻描淡写的免了他们的罪,又道,“至于温仪郡主,也不必再找了。”
若她实在不想要这郡主之位,也没必要强迫了。都这么些日子过去了,她是跟谁在一起,彦恺心知肚明。她自己选择的路,就由她去吧。
那天他同时下了两道圣旨,确实是抱着私心的,可是知道她完全没有当回事的时候,心还是揪了一下。那是他赌的最后一把,赌她在荣华富贵面前的选择。
可惜他输了。既然已经输了,那也就没什么好挽回的了。他向来拿得起放得下,却在这件事上犯了糊涂。
其实说来也正常,即使是在困境中相遇的两个人,也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许久没有见面,心中也只剩下了一点美好的影子罢了。也许曾经动过心,但毕竟也没有如何轰轰烈烈的爱过,她拒他于千里之外,他也不是会死缠烂打的人,有些事情既然不可能了,那就让脑海里停住她最美的样子。
彦恺站了起来,对他道:“准备一套便装罢,在宫里也闷坏了,朕出宫一趟散散心。”
朱韦安心中疑惑了好久,不知道陛下今日这是怎么了,却一如既往的默默照做,一句话也不敢多问,这是他的本分,也是他保命的法则。
一个时辰后。
岭安街。
虽说皇帝心血来潮要出宫散心,可也不敢真的就让他散步吧,在老太监的好说歹说下,这才备了一顶轿子。虽说没有宫中那么华贵大齐,倒也还算精致。彦恺慢慢掀开轿门自己走了下来,看了看那扇与自己走时没什么不同的门,一时无言。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来这里看一看,也许是出于一种缅怀的情绪,也许还隐藏着一丝期待,哪怕那点期待已经被他藏在了心底最深处。
他期盼着宋吵吵会回到这个地方来。
彦恺走了进去,身后扮作随从的宫人便守在了门口,这不过是一个废弃的院子,门还是没有上锁。
说起来,这里倒真不是个什么好地方,环境也不好,条件又差,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过来的,可回到宫里的那些日子里,他却不止一次的想念着这个院子,更也许,是想念一些别的什么吧。
院子里的雪已经有些消融了,面上却还是硬的,走起路来嘎吱嘎吱的响,他在这片积雪上留下了第一个足印,这说明自下雪后就没有人来过了。
外头的竿子上居然还晒着几件衣服,也许是走的时候太过匆忙,来不及收拾。已经被冻硬了,可能要用热水泡许久才能再穿了,不过,再也不会有穿这种衣服的机会了。
彦恺又朝前走了几步,偏头看向了厨房。他受伤的那几天,她就是在这件屋子里给他做饭的,虽然真的很难吃,自己甚至连假装夸她一下都不愿意。可如果……如果她再给自己做一次饭,他还是会说,真难吃……
这样,那个姑娘就会又生着气别扭着说,你这个人真讨厌!
是啊他这个人真是讨厌,一点自知之明也没有。
终于走到了那个房间的门口,他却顿住了脚步,不愿意再往前了。其实很多事情他都有些忘记了,他怕再看一眼,就会慢慢的想起来,不必了,他不需要想起来了。
这是最后一次任由自己的想法做事,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了。
他再也没看那房间一眼,转身出了门。宫人们见他这般神情,连忙跟在他的身后,却没见彦恺上轿子,只敲了敲旁边的门,向屋主人询问了一番,那中年人一见这架势便吓了一跳,一看就知道他们非富即贵,却还是如实回答了,又怕他分不清楚,还主动提出为他带路。
彦恺自然是问这屋子原先主人的事情了,想去拜祭一下,也便跟着中年人去了。
随行的宫人们心中疑惑,却也亦步亦趋的跟着。朱韦安上前两步跟在了他的身边,也没走多少路,只一会儿便到了后山腰上,这山上的坟倒真不算少的,七零八落的也没个秩序,若不是白天来,还真有些渗人。
那带路的人絮絮叨叨的说着:“也不知道你们这样尊贵的人是怎么认识他的……魏叔原先是捏面人为生的,一生也没个后人。许大娘先他一步去了,还是我们把他们合葬在一起的。”
彦恺并没有听他说话,只面朝着那座坟,慢慢躬了躬身。
见他这般失身份,朱韦安委实吓了一大跳,正要劝阻,却听他道:“改日派人好好修修这坟,至少别太寒酸。”
他连忙应声。
刚觉得眼前这帝王也不过心血来潮而已,转过身要离去的那一刻,朱韦安又听见他说了一句话,语气平淡,却又不像在开玩笑。
“你说,宫中若是无后,世人会怎么说。”
老太监吓得一身冷汗,皇上今天怎么这么喜欢吓人,他这老心肝可受不住啊。心下想了半晌,终是决定顺着意思道:“前些日子可出了那样的事,陛下不想立后,也没人会觉得不妥的。”
“你是这么想的?”彦恺忽然转过头看他。
朱韦安连连点头,冷汗直下。
“朕也是这么想的……”他忽然接了一句。
此时半山腰上风正大,将他的声音渐渐吹散了,却依旧清晰的入了别人的耳朵。可他是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
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第40章 准备过年
长昱二十一的冬天很快就要过去了,再过三天便是除夕,家家户户团聚的日子。怀宋地处南方,气候湿冷,今年冬天下了这么久的雪的确是少见。不过瑞雪兆丰年,来年定是怀宋粮食收成最为可喜的一年,百姓们可都喜闻乐见。
大雪已经停了许久,街上还有未消融的积雪。已经快到下午,连太阳都出来了,路面上却还是有些湿漉漉的,走起路来也不是很方便,即便如此,市集上的行人还是很多的。
宋吵吵正拎着她家相公上街买东西。
袖子被她牵的好好的,宁恪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跟买面粉的店家的讨价还价,那架势,跟平时对着自己撒娇的样子判若两人,虽然,还是有那么点影子的……
“老板娘你看我长的这么矮你忍心收我三十八个铜板吗?”
等等,三十八个铜板就算了,这跟你长得矮有个毛线的关系啊?
老板娘黑着脸将面粉用小麻袋装好,朝她怀里一放,然后收了她三十七个铜板。看我对你好吧,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宋吵吵欢天喜地的抱着面粉,拉着宁恪的手继续朝前走,边道:“饺子皮有了,还有馅儿呢!今年除夕我要让你尝到这个世上最好吃的饺子!我家厨房的大壮师傅以前可跟我说了,要想抓住男人的心,首先得抓住男人的胃,我相信只要你吃了我的饺子,就再也不会爱上别的姑娘了!”
抛开一个做饭的师傅为什么会给你普及这种知识不说,这个法则对于你这个吃货来说好像搞反了对象吧,宁恪跟在她身后,心里默默想着。
市集上的行人们熙熙攘攘,讨价还价的有,卖力吆喝的也有,这样平凡的日子却带着些别样的温馨和欢乐。
宋吵吵却忽然停下了脚步,望着前面那个卖糖葫芦的老人发了一会儿呆。
她忽然有些想娘了。
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那个时候,他们是一家人出来的,还带着丫鬟小厮,虽然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倒也算是幸福美满。她一直都知道自己不讨宋老爷的喜欢,所以也不往他边上凑,每天就赖在娘的身边,哪怕长大了也是一样,也不怕人笑话。
那个时候她还小,大哥宋长欢说要吃糖葫芦,大姐也说要吃糖葫芦,她看着那一颗颗红通通快要流出糖汁的果子,心里馋的不行,可简简单单的一句“我也想吃”却哽在喉咙里半天也说不出来。宋老爷唤下人上去买了,她还以为虽然自己不说,也会有自己的份,却没想到真的只买了两份回来。
说来那个时候也是自己太过矫情了,区区一个糖葫芦而已,可是矫情也是有原因的,若是她也敢提一样的要求,宋老爷是肯定要凶她几句的,大夫人二夫人也定要酸一酸自己的娘,所以即使当时年龄还小,她也很少在别人的面前表露出自己的想法。
从小在这样一种环境下长大,宋吵吵对宋府的想法其实是很复杂的。可其实她到现在还不是特别明白,为什么宋府后院的那几个女人总是这样的奇怪,哪怕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找出一点优越感来。
后来还是娘看见了她那期望的眼神,上前给她买了一串回来,递到她小小的手上,湾娘虽然身子不太好,却总是疼女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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