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袖衫自然十分宽大,某人脱下来之后,果断将两只长长的大红袖子绑在牢门的木头上,用长长的裙摆挡住了外面的视线,一会儿工夫不到就搭好了一处简易的更衣室。
梁照棠看着她这不经意的小举动,心中莫名一软,却还是没有放弃最初的想法。慢慢起身背对着她脱下了三重衣最外一层,一边道:“穿最外面一层就可以了,看不出来的,待会儿直接脱掉也方便跑路。还有,记好了,乙亥,丁亥,辛未,辛卯是我的生辰八字,父亲最喜欢看的兵书是孙子兵法,母亲最喜欢吃的水果是西瓜。如果有人问起来,这些事情随便说说也就糊弄过去了。”
某人正盯着上面精致的湘南手绣发呆,忙不迭的点头说自己记住了。
待两人互换过衣服后,梁照棠将狱卒唤来,出手便给了他一张银票,淡淡道:“放话出去,梁国公府大小姐在这里,叫他们来接人。如实照做的话,这儿还有。”
然后她抬手,一锭金子。
亮瞎了宋吵吵的小眼睛!
某人噌噌噌爬过去抱住了她的手臂,瞪着闪闪发亮的眼睛狗腿道:“土豪!我是你大哥土鳖啊!”
梁大小姐嫌弃的挥开她的小爪子。瞅了一眼,然后捡起被丢在一旁的喜帕,啪一声盖在了她的脑袋上。
那狱卒欢欢喜喜的将银票揣在兜里,忙不迭的去做她交代的事情。不知是他效率实在是高,还是梁国公府的人已经找人找疯了,不过一炷香功夫,外面噼里啪啦涌进来一大堆急的满头大汗的人。
即便梁国公府权势滔天,也有怀宋国法杵在哪儿,所以只放了一个人进来验明正身。脚步声慢慢靠近的当口,梁照棠背对着门,飞快的转头瞧了一眼,见是那个接触不久的喜婆,心里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却还是谨慎的将头埋在了腿弯里。叹了一口气,嘴里默念了一句,对不起你了……
“小姐啊!你可让我们一顿好找啊!快回去吧,婚礼仪仗都还没撤呢!你到底是怎么跑到这鬼地方来的?”那喜婆见到眼前那绝不会有错的嫁衣,激动的快要流泪了。
看不见对面的人,大红盖头之下,宋吵吵紧张的吞了吞口水,道:“我,我跑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别人的水果摊,然后,然后就被抓进来了。”
狱卒呆滞的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喜婆反身白他一眼,怒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放人啊!不就是个水果摊吗,多少钱国公府都出得起,耽误了吉时有你好看的!”
那狱卒咽了咽口水,转身取了钥匙来,在众人满怀期待的眼神中打开了牢房的大门。
有些时候,权势就是如此管用。
隔着一块布,那喜婆也不敢万分确定里面那张脸是真是假,何况刚刚听说话的声音好像有些不对劲。可是她又不能违反婚嫁不得露面的规矩,只得出声询问道:“小姐可还记得自己的八字?”
“乙亥丁亥辛未辛卯!”在脑子里背了一遍又一遍,答得比今天吃没吃饭还要快。似乎怕对方还不相信一般,宋吵吵又补充了一句,“还有我父亲最喜欢看的兵书是西瓜!母亲最喜欢吃的水果是孙子兵法!”
“……”喜婆眼神呆滞,梁照棠扶额。
虽然有那么点不对劲,不过应该不会有错了,喜婆扶着她的手就朝外面走,边道:“这地方阴气重,小姐还是赶紧走吧。”
宋吵吵连忙跟着迈出,还不忘回头看一眼,虽然她什么也看不到。
直走到一个人影也无时,梁照棠坐在墙角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从头上摘下三根长簪,并排合在手里,朝前方拱了三拱。
“走好。”
xxxx
再次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与往常无差,可宋吵吵还是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情像做梦一样。
未待她想好下一步的举措,一个匆匆忙忙的脚步声朝这边跑来,张口便道:“找到就好,找到就好。国公大人说了,直接将小姐送去丞相府!不必再朝家里抬了!”
喜婆惊讶道:“为何?”
“要是再跑一次怎么办……自然是要速战速决!”那人气喘吁吁的说完后,发现新娘子就站在他的右手边,不由得一个激灵。顺了顺气方道,“小姐赶紧上轿子吧,已经知会过夫家,一刻也耽误不得了。”
想起刚刚狱中女子说过的,就算知道她是假的,梁府的人也绝不会为难她。于是宋吵吵心一横,伸手就要扯掉自己头上的大红帕子。
眼看就要拽下来了,却被身边的两个丫鬟眼疾手快的制止住了。某人急的不行,抬起胳膊拼命的往下扯,阻止她的人却越来越多。
“小姐你可不要做傻事呀!在未和新郎见面之前,这帕子是万万不能摘得呀!”
“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府里的名声着想啊!”
宋吵吵双手受制,实在被逼急了,只好大声坦白道:“我不是新娘子,是冒充的!你们放我走吧。”
那喜婆见此情景,不由得一阵心寒,却还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劝说她:“小姐,我知道您不想嫁人,可是这毕竟是圣上亲自赐婚,抗旨不尊的罪可不好担啊,整个梁国公府的安危可就全系在您身上了。更何况,当今宁相惊才绝艳,容貌动京华。是多少怀春少女的春闺梦里人啊!您怎么就看不明白呢?昨日逃婚已经酿成大错,难道您还要再错第二次吗?”
“我真的不是啊!我连你们家小姐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我也没有怀过丞相大人的春啊!!”宋吵吵整个脸被红布覆盖,没人能看到她的表情有多丰富,只能大声的辩驳。却根本就没人把她的话当回事,经历了梁大小姐昨天当街逃婚的巨大场面,众人都已经淡然了。
只有那喜婆有一搭没一搭的敷衍:“哦,你不是小姐,那你说小姐去哪儿了。”
“她,她……”宋吵吵沉默了,人家好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好不容易闹了个天翻地覆逃了婚,就这样把她的行踪供出去岂不是太不道德了。
众人见她不说话不闹腾了,以为梁大小姐终于妥协了,个个都欢喜无比。
介于人家好歹是堂堂大家闺秀,护卫将她整个人塞进轿子中的动作并不是很暴力,但也不是她区区一个小姑娘能反抗的。很快,大脑从一片空白中苏醒过来的宋吵吵听见了外面的争执声。
“国公说了,小姐太机灵,她冲出轿子那一刻,二十个护卫都未必是她的对手!必须在轿门上钉块黄杨木板以防万一。”
“新郎来接人的时候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们会负责将木板拆下来的!”
国公府的人是相当有效率的,对话还在进行时,就已然能听到两处哐哐哐锤子敲打的声音,噼里啪啦几下就钉好了木板。不一会儿人群便散开来去,轿子被抬了起来。
宋吵吵坐在轿子中间,保持着吞鹌鹑蛋的口型,眼神呆滞。
这下完了。
☆、天要下雨 二小姐要嫁人
按怀宋传统来讲,新郎亲自前往女家迎娶新娘的仪节,是最为繁缛隆重的仪节。而这一次却坏了规矩,众人议论纷纷。不知道是怕她又跑了还是生气过头了,国公大人连排场都不讲了,直接连人带轿把女儿往夫家塞。
这段路程似乎并不遥远,还未进门的时候,只听见外头一声轻喝,众人急急忙忙开始拆木板,叮叮哐哐鼓捣完就急急忙忙退到一边,轿子被继续抬进丞相府正厅的前庭方才停下。
心情似乎有些复杂,宁恪轻咳一声。
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
这位名动天下的年轻丞相乃是怀宋一代传奇,胸怀经纬之才,身如琅琅玉树。以才名闻世,以勤政惠民传天下。
宁家世代为官,三代独苗更是在十六岁就中了进士,由观政进士至翰林院编修,继而任职吏部尚书。二十四岁上《谨言政书》,官居丞相,辅佐圣上治理国政,典领百官,无所不统。
此时这个被百姓传的神乎其神的人,一身缁色玄端礼服,向她走来。
宋吵吵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恨不得赶紧找个麻袋把自己塞回牢里,却又不敢出声。
宁恪抬起靴子朝轿门上轻轻一碰,表示自己踢过轿子了。然后他随意将帘子掀开,将手伸了过去。
一股温醇的松木之香扑面而来,像是林间晨日里最舒服的第一口呼吸。
喜帕之下,她看见他的手指薄而修长,带着些不可抗拒的力量。于是宋吵吵再次吞了吞口水,将左手小心翼翼的递了过去。
见到里面有了反应,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生怕自家小姐又突然凭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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