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天晴点头,“如今夫人已知二小姐不会再任人欺负,今夜您不去,夫人也无可奈何。”
“无须担心,且去一趟吧。晴姑姑,你陪我走一趟,就当去看看她们究竟出什么招。”
玉轻烟莞尔,披了玉色披风便往外头走去。
冷天晴拎着一只灯笼,赶紧跟上。
到了春阑苑,玉轻雪已然睡着,谢氏冷冷道:“你能来一趟,做母亲的我很欣慰。时辰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安寝吧。”
于是,打道回府。
冷天晴疑心颇重,“二小姐,奴婢总觉得古怪,夫人怎么会好言好语?”
玉轻烟也觉得今晚的谢氏有点怪怪的,却道:“许是被女儿折腾累了,没心思与我耍嘴皮子了。”
走了一阵,她忽然道:“晴姑姑,方才我们是从这条路过来的吧。”
“去春阑苑走这条路最近。”
“那我们绕道走。”
二人拐向另一条石径,这条石径通往二房的大院,到了那里,再折向另一条石径,便可回到天心苑,不过要多走一盏茶的功夫。
冷天晴问:“二小姐担心路上有埋伏?”
玉轻烟信步闲庭,心情很不错,“防人之心不可无。”
冷天晴心想,二小姐的心智越来越成熟了,短短数月便成为城府极深的大家闺秀,若公主在天有灵,定会欣慰的。
玉家祖宅分为长房和二房,两房的宅屋连成一片,只以一条宽约一丈的河道为临界点。她们走到这条名为“胭脂碧玉”的小河,此时,四周清寂,凉风习习,皎皎明月高悬夜幕,洒下如水清辉,河面黑暗,却有星星点点的银光,轻轻荡漾。
玉轻烟放慢脚步,一边赏月一边吹风,颇为惬意。
“扑通”一声,在这寂静的夜犹为清晰。
“晴姑姑,听见了吗?好像有人落水。”她止步,凝神听着。
“奴婢听见了,应该在前头。”冷天晴觉得此时夜深人静,不该多管闲事,“二小姐想去瞧瞧?”
玉轻烟往前走了几步,听见前面人迹罕至的小竹林有动静,似有男人的说话声,于是示意冷天晴吹熄灯笼。
冷天晴劝她回去,不要多管闲事,她不听,一定要去看看。
逼于无奈,冷天晴只好跟着她往前走,经过藕香榭,绕过梅林,再穿过游廊,便到了竹林。此时,竹林静寂如死,只有风穿竹叶的沙沙声,想来方才那几个人已经走了。
冷天晴指着水面,惊得声音发颤,“二小姐,水里有东西!好像在动!”
借着月色清辉,依稀可见黑漆漆的水面漂浮着东西,那东西动来动去,在这夜里分外可怕。
既然是活的,那么,那里面不是动物就是人。
玉轻烟不能见死不救,跳下河,将那东西拖上岸边。
冷天晴站在河岸,将那麻袋拽上来,再拉二小姐上来。只是,她心中诧异,二小姐不识水性,今夜竟然这般熟悉水性,还能捞东西上来!
打开麻袋,麻袋里装的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二小姐,是二房的三公子。”冷天晴震惊不已,连忙探他的鼻息,“他好像还有气息。”
玉轻烟扶他躺平,按压他的胸口,为他做人口呼吸。
冷天晴看着她做这古怪的动作,更是惊诧。
玉二爷的三公子名为玉俊晖,年十二,生母为赵姨娘。赵姨娘自生养了三公子后,便体弱多病,近些年时常卧榻,早就被玉二爷遗忘在旮旯里了。失去了生母的庇护,玉俊晖能在玉家生存下来已属难能可贵,想过锦衣玉食、风光荣宠的日子,那是不可能的。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深夜被人扔进河中,却也知道,必定是有人谋害。
玉俊晖终于苏醒,看见两个女子和这黑魆魆的地方,懵懂了半瞬才回神,“你是烟姐姐?”
“你认得我?”玉轻烟发现,这个正太长得真是俊俏可爱。
“我去大房那边玩的时候见过你,但你没看见我。”他全身湿透,脸上凝着几滴水珠,让人莫名地心疼。
“三公子可知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冷天晴问。
“不知。今晚我不饿,就没吃多少晚膳,后来我饿了,让侍婢去拿了一些糕点。我吃了两块糕点,就睡着了,醒来时就在这里了。”玉俊晖眨巴着灵气逼人的眼眸,浑然不懂世情的险恶。
“三公子,时辰不早了,你赶紧回你娘亲那儿,如若有人问起,便说你从未离开过,一直与你娘亲在一起,千万记住!”玉轻烟嘱咐道,“你回去后,把衣袍都换了,还要把这身湿漉漉的衣袍藏起来,不要让人发现。”
“记住了,可是,烟姐姐,为什么这么做?”
“以后我再跟你详说。”
玉俊晖站起身,似懂非懂地看她们一眼,便跑了,融入茫茫夜色里。
她们将麻袋扔进河里,望望四周有没有人,然后匆匆离开。
回到天心苑,冷天晴服侍二小姐更衣、就寝,道:“二小姐,奴婢总觉得二房三公子这件事不同寻常。”
玉轻烟靠着大枕,轻轻地眨眸,“等着瞧,说不定今晚会很热闹。”
感觉睡了没多久,玉轻烟便被一阵嘈杂声惊醒。
一直保持警醒的冷天晴急匆匆地掀开烟罗软帐,“二小姐,不出所料,外头有好多人闯进来。”
玉轻烟利索地起身,由她服侍着穿衣。
二人来到前庭,但见庭中火光明亮,照亮了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
二爷玉盛利,二夫人张氏,众多婆子、府卫众星拱月地烘托出一人——站在正中央的谢氏。
奇怪的是,人群中还有一个神色平静的僧人。这僧人年事已高,白须颤颤,双目微阖,穿着袈裟,看起来像是得道高僧。
“母亲深夜来此,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玉轻烟发现,天心苑的人只剩冷天晴、东香和南欢,其他人都不见了。
“抓住这妖孽!”谢氏重声下令。
两个府卫上前抓人,冷天晴伸臂拦在玉轻烟身前,怒道:“夫人这是做什么?二小姐不是什么妖孽!”
谢氏不理她的阻拦,再次命令府卫抓人。
冷天晴正要开口阻止,玉轻烟语声从容,“母亲意欲何为,不如开门见山。”
“并非我想怎么样,而是你自己的命不好。”谢氏不无惋惜地说道。
“你是扫把星,会克死所有亲人。”张氏指戳着玉轻烟,“你姐姐因为你疯疯癫癫、整日寻死觅活,若非侍婢及时发现,只怕她早已去见阎罗王了。苏姨娘却逃不过这劫,一个时辰前,忽然暴毙,无病无痛。还有赵姨娘所出的俊晖,也不明不白地不见了。他们都是被你这个扫把星克死的,你是扫把星!”
玉轻烟明白了,谢氏部署今夜这出好戏已有些日子了吧。
冷天晴怒道:“胡说八道,二小姐不是扫把星!”
张氏反击道:“一出世就克死生母,不是扫把星是什么!”
谢氏看向身旁的高僧,高深莫测地说道:“高僧,是此处吗?”
高僧微微睁眼,缓步在庭院走了一圈。
张氏得意道:“这位可是开元寺的得道高僧,佛法无边,任何妖孽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妖气冲天,妖孽横行;佛光普照,无所遁形。”高僧念念有词,接着对谢氏道,“血光之灾,烟出西北;近来府宅不顺,有癫狂者,有暴毙者,有失踪者,皆因此妖。”
“妖在何处?”谢氏淡定地问。
“大嫂,就是她!”张氏指着玉轻烟,“她就是扫把星!就是妖孽!”
“孽畜,还不速速离去!”高僧陡然厉声喝道,厉目瞪玉轻烟。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玉轻烟念道。
高僧愣了一下,又喝道:“孽畜,再不速速离去,本座让你灰飞烟灭!”
她接着念道:“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别,亦复如是。”
他痛心疾首道:“孽畜……孽畜……”
谢氏见形势不对,立即喝道:“抓住她!”
两个府卫火速上前,冷天晴冷不防地使出几招,逼退他们。
玉轻烟轻笑,“高僧觉得我是妖孽还是扫把星?”
“既是妖孽也是扫把星。”张氏抢先道。
“哦……原来,你们让高僧说什么,他就说什么。”玉轻烟讥讽道,“原来高僧是神棍,收人钱财,草菅人命。”
“玉轻烟克死生母、二房苏姨娘和三公子,乃不祥之人,抓住她!”谢氏再次下令。
六个府卫一起攻上,纵然冷天晴武艺再好,也打不过这么多人。
东香、南欢一人护在一边,玉轻烟好整以暇地问:“母亲意欲如何处置我?”
谢氏面无表情地说道:“送到开元寺,受佛祖感化,洗涤戾气。”
玉轻烟莞尔道:“只怕在去开元寺的路上,我就得了急病而成为一缕孤魂。”
两个府卫终于抓住她,冷天晴、东香和南欢也被制住。
“高僧,劳烦您带她回开元寺,化解她身上的戾气。”谢氏恭敬道。
“夫人客气了。”高僧道。
玉轻烟被府卫押着往外走,没有挣扎,冷天晴三人却被押往别处,她们喊叫着恳求跟着去开元寺,但谢氏不肯。
现在是三更半夜,谢氏想拿她这条命,可谓易如反掌,因为玉轻烟身边没有武艺高强的护卫保护。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走一步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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