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陆太妃榻边,其间,冯太医不时地给陆太妃把脉。
最后一次,冯太医告诉慕容麟,不用担心了,陆太妃的命算是十拿九稳了。
长出了一口气的同时,慕容麟几欲泪下,排山倒海的疲倦也随之呼啸而至。几天来,他几乎没合眼,即便合上眼,也不敢睡实,就怕一觉醒来,姨母不在了。
这几天,真是不顺。闭着眼,揉了揉眉心,慕容麟心事重重地想,崇训宫的两桩案子,到现在也没能查出个头绪来。
其实,他不是特别想知道,究竟是谁制造了这两起惨事,他最想知道的是——究竟是谁主使了这两起惨事?
这,才是最重要的。
治病要治本,打蛇打七寸,不是吗?
对于幕后主使,慕容麟心里倒是有个人选,他自觉那人嫌疑极大,不过,捉贼捉赃,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倒也不能一口咬定。
陆太妃的寝室地上,参差地摆放着几盆冰块。
这冰,还是冬天时,从乾安城郊的墨阳山上运来的,存在地窖里。夏天时,或放在冰鉴里冰酒,冰饮品,或置于素银盆中,摆在室内降温。
丝丝缕缕的凉气,随着冰块的慢慢融化,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角落里的博山炉,青烟如篆,幽幽袅袅,怡人的香气随着幽袅的烟气,飘向四面八方。
香气混合了宜人的凉意,化成一片难以言喻的舒适,然而,慕容麟却是感受不到。
烦乱的心绪,乱麻般堵在心头,堵得他麻木不仁,堵得他不得不以着频繁的深呼吸,来纾解心头的压抑。
昨天,赵贵嫔在御花园散步,逛得正是心旷神怡间,一只燕子忽然箭一般地急掠而来,差点撞进她怀里。
一惊之下,赵贵嫔向后一退,不想,脚下被块小石子绊了下,人一跤跌坐在地,连惊带吓地,当场就捧着肚子,变了脸色,不一会儿,见了红。
还好,最终有惊无险,只是动了胎气,并未流产。
已经三个月了,再过六个月,他又要作父亲,又要有新的孩子了。
呆呆地坐在陆太妃睡榻的榻沿上,慕容麟放开目光,看向远处的文博架,心底一片木然,并没有即将再为人父的喜悦。
他想,如果,这个即将出世的孩子,是他和姚葭的——他的脑中,浮出姚葭一身青衣静坐在织机前的模样。
如果,这个孩子是他和姚葭的——
会怎样?他问自己。
会期盼吗?会欣喜吗?定定地盯着文博架上的一只青铜小鼎,眸光轻闪间,他有了答案。
是的,会期盼,会高兴。会很期盼,很期盼,很高兴,很高兴。
他会一天天地数着日子,望眼欲穿地盼着这个孩子的降生;会在它降生之前的每一天,兴致勃勃地猜想,猜它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会在它来到人世前,为它想出无数个好听的名字,有男,有女;会在它出生之后,给它最好的生活环境,赐它最高贵的地位;会抱着它,亲着它,哄着它,会给它无尽的爱,会满足它一切的愿望,只要它高兴……
想着想着,他仿佛真的看见了那样一个小娃娃——肥白可爱,眉毛像他,眼睛像她,鼻子像他,小嘴像她。
于是,他笑了,俊美的脸上开出了灿烂的花。
不过,那笑,不一会儿,就由憧憬中的甜蜜,变成了回归现实的苦涩,苦涩中又带着难以尽述的心酸。
他很清楚,这一生,他和她之间都不会有孩子。如果有,孩子将来要如何自处?
由孩子,他想到了姚葭,想起了很多年前的旧时光。
那时,他们还年少,那时,天是蓝的,草的绿的,花是香的,人心是善的,日子是甜的,直到有一天,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蓦然之间,发现,一切都是假的。
黯然地收回目光,垂下头,怔怔地望着自己放在膝上的手,他想起了昨日的探看,想起姚葭的憔悴,姚葭的眼泪,想起她浑身乱颤地一声:圣驾请回。
看上去,她很伤心。
慕容麟凝着自己白皙修长的手,心里很不得劲,他作了个深呼吸。
她似乎病得不轻,慕容麟抬起头又看向文博架,还是盯着那只铜鼎,不知她有没有吃自己让掖庭令转交的药?不知她此时病势如何?想到这儿,他挺起胸,又作了个深呼吸,心里,更不得劲了。
陈弘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低声通禀,芸香求见。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五回 心药
简陋昏暗的小室中,慕容麟盯着榻上的姚葭,双眉紧皱,心中五味杂陈。
姚葭双目紧闭,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已由昨日的桃花,变成了现下的石榴花,形状美好的嘴唇,完全失去了血色,嘴唇上,翻卷着许多干皮。
昏昏沉沉间,姚葭觉得自己闻到了慕容麟的气息。
慕容麟的衣服,不管里衣,还是外衣,一律熏香,而且从来只熏一种香,五木香,一种产于交趾,香味淡雅的香料。
是他来了吗?
姚葭慢慢张开眼,于是,慕容麟的脸,闯进了她的视线。
她的睫毛轻轻一颤。
真的是他来了。心一酸,她莫名地感到一丝委屈。
体侧,两只红白相间的粽子手,不由微地一蜷,姚葭闭上了眼,一颗很大的眼泪珠子,在她闭眼的时候,从眼中挤了出来,亮晶晶地划进了鬓间。
慕容麟盯着那点水痕,心忽然难受得无法言喻。
心里难受,他的面目,却还是风平浪静,波澜不兴。
无声无息地作了个深呼吸,慕容麟弯下腰,先是把盖在姚葭身上的一床薄被掀到一边,然后,伸出双手,Cha进姚葭的身下,双臂一较力,把姚葭抱了起来。
天旋地转间,姚葭落进了慕容麟的怀抱,她睁开了眼,愣了一下,然后张开了嘴,想要问问,慕容麟意欲何为?
慕容麟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不等她发问,便沉声道,“带你回宫。难道你还想死在这里不成?”
姚葭望着慕容麟怔住了,慕容麟的脸色很不好看,眉头微皱着,嘴唇紧抿着。这样的面容,让姚葭心中那股细细的委屈顷刻大涨,她挣扎着想要下地,“死在此处又何妨?像臣妾这样不知廉耻,不守妇道的贱人,早点死了,不是更好。”
闻听此言,慕容麟一怔。
拧着眉头望着姚葭,他脚步不停,一边走,一边在手上加了力,把姚葭搂得更紧了点,不让她乱扭乱动。
“你的死活,朕说了算,由不得你。”淡然说出这句话,他抬起头,看向前方,更快地朝前方走去。
身后,掖庭令,陈弘和两名亲信内侍,紧跟慢赶,几乎一溜小跑。
一边手上加力,搂紧了姚葭,不让她乱扭乱动,他一边作出回应,“这宫里的一切,全由朕说了算,你想死在这儿,朕偏不让你如愿。”
高热带来的眩晕和周身的疼痛,让姚葭失去了平日的得体与自持。前几日,慕容麟和陆太妃说的那些话,此时,在她脑子里乱哄哄地沸腾成了一锅粥。
她想知道自己是谁,慕容麟却死活不告诉她。
她不想吃“忘尘”,慕容麟却拼了命地逼她吃。
她觉着自己应该算个好人,慕容麟和陆太妃却指控她,是个“不守妇道”的“罪人”。
她想和慕容麟平心静气地相处,可是,和慕容麟的每一次见面,慕容麟却总是裹着一层寒霜,让她不敢亲近。
退一步,她不再奢求慕容麟的心平气和了,她只想安安静静地活着,不要管她——是死是活,都别管,也不行。
为什么?为什么?!
一股股委屈,不断从心底涌出,汇成涛天的巨浪,把她本已不甚清明的神智,冲击更趋昏蒙,“放开我,我不走,放开我!”
她更用力地挣扎。
她也很喜欢孩子,可是直到现在,也没怀上。她的身体不算太好,可也不至太糟,癸水也很正常,之所以至今不育,那是因为,每次她和慕容麟Xing房后,慕容麟都要在事后,命她服下一粒丸药。
她知道,吃了那丸药,她便不会有妊。
她曾跟慕容麟表示,自己很想要一个孩子,慕容麟却恍若未闻,一点反应没有。
没反应也是一种反应,那意味着,慕容麟认为自己不配拥有他的子嗣。
不配,就不配吧。
谁配拥有他的孩子,就让他关怀谁去吧,她就是想呆在暴室,就是想死在暴室,就是不稀罕他的恩典!
姚葭一个鲤鱼打挺,慕容麟差点抓不住她,把她掉到地上。
“不要闹!”他吓得把她往怀里一带,臂上又加了几分力。
“放开我!”姚葭费力地从嗓子里挤出一点声音。嗓子肿得已经满了,火烧火燎地疼。
慕容麟目视前方,面无表情,脚下走出了一阵风。
姚葭急了,在慕容麟的怀里扭成了一条滑泥鳅,“放开我,”她沙哑着嗓子,“我不走!”
“朕念你有恙在身,不与你计较。你也要识体,不要再闹了!”他和姚葭的一举一动,跟在身后的众人,看得一清二楚,也听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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