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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仇]女刺 (月黑杀人夜)


  住持道:“你我虽是避世修行之人,然毕竟自红尘而出,这世上一花一草、一叶一根都有它的出处,也有它存世的道理,我们修行所谓不过参透佛法自然,行善积德,普济众生,若是只因‘修行’二字而舍弃了人之本性,未免本末倒置了,我知道你当初是在菩萨跟前发了愿的,故而害怕见了那孩子反倒对他不好,可菩萨慈悲,心怀众生,又怎么会叫人骨肉分离,令母为子啼,子以母悲……”
  外面等着的温简听到了这里,再也按捺不住,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大声道:“母亲,是儿子不孝!”
  害怕自己破了誓言令儿子遭到报应,才是净安师太不肯见温简的原因,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儿奔生,母奔死,不论温简心中有多少愧疚多少遗憾,总不及甘愿在这寂静深山之中,日日为了丈夫孩子诵经祈福的净安师太。
  “母亲,儿子知错!当初不该不听母亲的劝告,伤了您的心,您现在不肯见我,待到父亲知我不肯回京,怕是也不会再认我,如今儿子已是一个辜负母恩又违抗父命的罪人!母亲,儿子知错了,儿子将于此长跪叩首,乞母一见……”说罢温简当真跪着磕头,重重的磕在石板地上,发出阵阵闷声。
  当初温母爱惜孩子,令其不准入六扇门,不准子承父业,可是温父却是对他寄予希望,望他能够继承家业,入六扇门,官拜朝堂。
  温父温母隔阂越来越大的同时,夹在当中的温简才是最矛盾的,不是辜负了母亲,就是违背了父亲,难以双全。
  迫不得已的话温简一句不说,将过错全揽在身,然而明眼人又岂不知他当时的难处?里头的净安师太听到他的声音,已经是挥泪如雨,不能自持。
  外面的阮红娇见他在磕头,也就陪着跪了下来,只是她心思灵活,早看出来这一对母子其实互相惦念,于是想了想,突然就大声叫了出来——
  “哎!五哥,你头流血了呀——”
  她这一句话,真好戳中了净安师太心里最软的地方,只当是自己的傻儿子真的磕破了头,连忙起身从佛堂里冲了出来。
  这下,时隔五六年,这对母子终于相见了,





☆、48第四十八章

  门里冲出一位缁衣女尼,大约四十多岁,合中身材,虽然已受剃度,头上戴着青帽,但轮廓分明,五官仍是清丽,肤色白若凝脂,自有一股不俗的气度,想必年轻时必然是十分出众的,此女大约便是温简的母亲净安师太了。
  净安师太踏出了门便愣住了,一来是曾下定了决心不再见儿子的,这会儿一时冲动就冲出来了,颇为懊恼;二来是时隔五年,儿子的模样略有改变,比印象中的黑了又瘦了,这一身风尘仆仆,看得着实令她心疼;三来是刚刚明明听到说他磕破了头,这会儿见他额上泛青沾有尘土,却不见血色,就知道是有人糊弄了自己。
  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净安师太站在门下不知该是进是退,然好容易让她出来,温简又怎么会肯让她掉头走掉呢,于是从门外的石阶之下,一路跪行,艰难的爬上阶梯,跪倒了他母亲的脚下,匍匐在地。
  净安师太望着脚下的儿子,已是挥泪如雨,泣不成声,她缓缓抽了几口气,抹了眼泪,就开始责备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样不爱惜自己,究竟是伤你还是在伤我。”
  原来为了以示虔诚,方才温简重重磕在地上的时候撤去了内力,额头上虽不至于破皮流血,可是额上的淤青是跑不掉的,他仰头看着自己的母亲,来来回回也只有一句:“儿子知错,望母亲大人息怒。”
  这时住持师太从里面也出来了,见这一母一子相见也替他们高兴,便说道:“温施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明明知道净安师太不忍见你不爱惜自己,还跪在冰冷的地上做什么,还不扶着净安师太进去?有话也好在屋子里说,站在外面像什么样子。”
  得了这句话,温简连忙望向净安师太,见她犹豫再三最终点了头,他才站了起来搀扶在她身边,净安师太正要转身进去,温简突然想起还一直跪在石阶下的阮红娇,垂首道了一句:“母亲,石阶下面的便是儿子的未婚妻……”
  虽说母子相见分外激动,可净安师太早就看见了这个女子也猜到了她的身份了,只不过她方才将自己哄了出来,令她不快意,这才故意忽略了她,此时听到儿子这样说便淡淡道:“石阶下的女子,贫尼与你非情非故,倒是不敢受此大礼,还请起身吧。”
  虽然语调平缓,可是话里的意思未免疏远,是了,那是人家的娘又不是她的娘,她再跪也好没意思,阮红娇便只好起来,又再看了温简一眼,温简目含感激的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介意,她也轻轻点头表示她明白。
  两个人的小举动看在净安师太的眼里,净安师太垂了垂眼,而后转身进了屋子,温简便跟着进去了。
  阮红娇站在阶下,住持师太走了过来对她安慰道:“净安他们母子多年未见,难免有些体己话要说,你别介意,不如跟贫尼一起走走,贫尼将你送回去休息休息,有事再派个小僧尼支会你,就不要等他们娘俩了。”
  住持师太一番好心,阮红娇无不从命,跟着住持师太一起出去了。
  佛堂里只余下了母子二人,净安师太坐在凳上,温简半跪在地,母亲捧着儿子的脸,忍不住又是一阵啼哭。
  温简心里难受又高兴,对母亲更是百般劝慰,不多时净安师太将他拉到了旁边的凳上坐着,就开始叙话起来。
  温简将这五年来的总总有条不紊的慢慢道来,净安师太细细听着,又问了好些人好些事,独独不问丈夫。她独不问,正说明心里仍是在意,只是拉不下脸来,于是温简就自发自动的将父亲的情况说了起来,说这些年,其父温正川留在西闵三地,统领抓捕刑狱台,因公缘故四处奔波,甚少回京,只在年前得见一面,身体尚好,只是两鬓已经微微有些泛白云云。
  听到这些净安师太未免心里有些发酸,知道那人还好就好,多的她也不想在听,于是又问了一些琐事,温简一一答了。
  分隔五六年,自有说不完的体己话,一晃眼的功夫,已经从日中到了日落,到了快用晚膳的时候了。
  净安师太自然吩咐小僧尼将晚膳摆在房里,她们母子俩好一道用膳,而温简想起了阮红娇,便对母亲道:“母亲,儿子带来的那女子,母亲……可还中意?”
  中意……怎么可能会中意!谁家养出个武功出众兼之玉树临风的儿子,愿意配个失婚寡妇的?
  不要说玉树临风这个词牙酸,在当娘的眼里,什么玉树临风芝兰玉树这种词都是给自家儿子量身造的。
  虽然只是匆匆一眼,净安师太未必发现阮红娇身有残疾,可是寡妇之相是看在眼里了的,这么好的儿子不说配个公主郡主,不说配个大家闺秀,不说配个武林世家的小姐,可好歹配个身家清白的小碧玉呀?尤其是第一次见面第一句话,对方就骗了她,这叫净安师太怎么中意得起来。
  所谓自古婆婆看媳妇,就是一千一百个不满意,尽管净安师太已经出了家,仍是免不了俗。
  净安师太没有说话,温简也知道恐怕母亲是看不上的,于是又道:“娇娘虽然未必能入母亲法眼,然而只有一件,她对儿子是极好的,性命攸关之时,想的也不是自己而是儿子,为了儿子还断送了一只手。”
  听到这里净安师太一惊,这人不止是寡妇,还有残疾?
  温简便将当初刘白凤为了胁迫自己私斗而绑架了阮红娇,然后自己怎么去救她,她怎么不顾自己性命的叫自己离开,又怎么断送了一只手的事细细的道来,当然言语都是维护她的,末了他又道:“……所以,母亲,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儿子也喜欢她,虽然有些女子生在高门大户,但她们愿意嫁的是温家这个门楣而不是儿子,儿子如今已经看淡了,一不求富贵,二不求名利,只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弃罢了。”
  听到他这样说,净安师太知道他是认定了,又因“白首不相弃”这几个字想到自己和丈夫之间的种种,不免连连兴叹起来,若是这女子真如儿子所说,将他看得比自己更重,大约不会如她这样硬脾气,夫妻相处多些容忍,不会到老教丈夫形单影只吧。
  她心里这才松动了一些,回首往事,思及自己出家了这几年,未曾在儿子身边尽到做母亲的责任,这会儿他难得有了真心喜欢的,却又跳出来挑三拣四,未免糊涂了。
  净安师太是个清楚明白不过的人,加上江湖出身不拘小节,对阮红娇的身份虽有遗憾却也不是完全不能接纳,再者仔细一想就通了其中关键,她问儿子道:“你说你不回京城了,到底是不是为了她?”
  当初温母嫁给温父之时温家还未发迹起来,但就因她出身江湖,后来温家发迹了,在官场同僚的夫人之间免不了一些格格不入。如今连她都对阮红娇的身份不好接受,何况丈夫叔伯和婶婶妯娌这些人?所以思及此事,她不免怀疑儿子不肯回京的初衷,故而有此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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