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照人不甚明了,但是聊胜于无,赵九左右照了半天,也能看出自己的嘴唇比平时大了好多,就像……就像两条腊肠。
“真难看!”赵九一把把铜镜扔掉,“肿成这样,会不会影响我吃东西啊?!”
不要啊!不能吃东西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嘛!
就在赵九照镜子的空当,春花已经一溜烟跑出去,拿了一盒膏药回来。
春花细细将膏药替赵九涂在嘴唇上:“李管事说了,这药消肿有奇效!别看它绿油油的难看,要……要看疗效!”
这药膏涂在嘴上冰凉凉的,赵九觉得嘴唇没那么痛了。
再照照铜镜,好像也没那么肿了。
得知吃饭大事不坏,赵九这才松了一大口气。
春花刚要把膏药收起来,结果视线落在了赵九脖子上……
“呀!姑娘!你这脖子也是红肿得厉害呀!”
唔……怎么好像还有牙印……
就在春花一边给赵九脖子上药,一边纠结着要不要告诉赵九牙印的事情时,秋月端着洗脸水进了屋。
“秋月~~”赵九两眼泪汪汪地看着她,“这庐州的蚊子冬天也这么猖狂的么?咬了嘴唇咬脖子……咬得我又痒又痛,好烦啊~!”
秋月一个没忍住笑抽,端着盆的手一抖,洒了一地的水:“姑娘你错怪了,这蚊子呀,不是我们庐州的,是京城来的呢~~”
秋月才打趣完,掌旗就在屋外咳嗽了一声。
秋月和春花对视一眼,赶紧闭嘴。
只留着赵九在哪儿纳闷——
京城来的蚊子?皇城底下果然不一般!这蚊子不仅长得比别处的大只,也比别处的飞得远上许多呀!
第35章 信
待春花秋月伺候她洗漱完,赵九先打发了两人到屋外摆早饭等元宵,自己一个人便坐在屋里,对着那包袱发起呆来。
发了一会儿呆,赵九像是做了个决定一般,右拳打在自己的左掌上,然后站起身,将包袱拆开,把东西一样一样儿放了回去。
收拾好东西,赵九才松了一口气,蹦蹦跳跳地出门去吃早饭。
元宵已经在饭桌上恭候她多时了。
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元宵笑笑,赵九问:“你来了,怎么不叫我?”
元宵已经眼疾手快地给赵九盛好了一碗汤,递了过来:“怕你在里面想事情,故而没叫他们扰你。才煲好的冬瓜汤,趁热喝。”
赵九接过冬瓜汤,笑眯眯地,问元宵:“元宵元宵,你要回京城过春节吗?”
元宵接过春花递来的稀饭,摸着温度刚好,便放在赵九右手边上:“路途遥远,赶不回去。”
“呀~”赵九喝了一口汤,笑道:“好巧呀,我也哪里都去不了,只好继续赖在你这里,和你过这个节啦~~”
元宵喝汤的手势顿了一顿,喜气慢慢在眼角眉间蔓延:“这倒是无妨。纵然你吃得多,但我也还算养得起。”
赵九很是不满:“我哪里吃得多了!我明明,我明明……我明明就只是还在长身体而已嘛!”
“是是是,你只是在长身体。”
“哼!你又敷衍我!”
“………………”
“………………”
窗外,又悄然飘起了雪花。
院内堂前几树含苞已久的红梅,在漫天白雪之中,默默地吐蕊,散作乾坤万里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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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饭桌上的菜式很是不一样。
赵九兴致勃勃地坐下:“哎呀,今天曾大娘是变了性子么,这菜的分量怎么少了好多。”
元宵笑着,夹了一筷子放到赵九碗里:“今儿厨房的曾大娘告假,李管事请了个杭州厨子,据说做得一手一等一的杭帮菜,你且尝尝这东坡肉。”
“这是东坡肉?!”
赵九看着那五花肉,兴致勃勃地夹起来,咬了一大口。
……不就是红烧肉嘛!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龙井虾仁,叫化童鸡,鱼头豆腐……一样儿一样儿吃过去,赵九对杭帮菜的向往,慢慢地,就浇灭了几分。
“就这干炸响铃还有点意思……”赵九兴致缺缺地拨了拨碗里的饭,突然想到了昨儿早上李伯说过的话,猛地抓住元宵的胳膊,“元宵元宵,杭州最厉害的不是西湖醋鱼吗?这饭桌上怎么没有?”
难道是厨房里醋不够?
元宵闻言,正欲打发春花去厨房问问,秋月就端着一盘鱼上来了。
“姑娘莫怪,半路上李管事有急事唤我,所以就耽搁了一下。”秋月说着将盘子在桌上放下,“还好这西湖醋鱼也没凉多少,您赶紧尝尝。”
赵九看着那醋味浓郁的西湖醋鱼,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大筷子,放入嘴里。
“唔……”
赵九眉头皱成了个“川”字,好半天才愁眉苦脸地把鱼咽下去。
元宵笑吟吟地看着她:“这杭州首推的名菜,味道如何?”
赵九回味一下,一脸悲悯神情——
“杭州人民真是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啊!这西湖醋鱼!是人吃的吗?!真的是人吃的吗?!”
说完,赵九为沈仲掬了一把辛酸泪——
肿肿!你在杭州!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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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日,李伯来寻赵九,问她答复。
赵九推说自己身份尴尬,与沈肿肿一起去他外婆家过年什么的,有点不太妥当,便不去了了。
李伯没再多说,只留了话说沈仲会写信与她,就告辞了。
李伯辞去,赵九便开始好奇,好奇沈仲该怎么个给他写信法。
就在赵九好奇之时,锵锵,沈肿肿的信来了~
看着秋月十分熟练地抓住那只落在一树红梅之上的白鸽,再看着秋月手脚利落地取下信鸽腿上系着的小竹筒拿出里面的信,赵九觉得十分稀奇:“原来话本上的飞鸽传书什么的,是真的啊!”
秋月把那小纸卷递给赵九:“可不是,艺术都是源于生活的嘛~”
“但是鸽子冬天不会冻僵的吗?”赵九接过秋月手中的小卷儿,展开来,却是很不专心地看一眼沈仲的信再看一眼秋月手里的鸽子。
“这信鸽不比寻常鸟儿,是有专门训练过的。而且姑娘你想想,冬天里都还有许多麻雀出来觅食,想来鸟儿也有不怕冻的。”
秋月笑眯眯地给赵九解释,然后抚摸着鸽子的羽毛。
赵九很是崇拜地再看了一眼秋月,才又把沈肿肿的信读完。
把信叠好,赵九兴高采烈地跑到屋子里,亲手研磨扑纸,给沈仲回信。
为了能多写几个字,赵九也和沈仲一般,将那小楷写得蝇头大小,密密麻麻的一大片。
将这些日子里的琐事和沈仲说了一遍,又把庐州这儿开始过年的折腾花样说了一遍,赵九这才恋恋不舍地打住,在最后一丁点小地方,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大功告成!
赵九开心地击掌,将毛笔放回笔筒之中,在纸上吹了好久,确定墨干了才叠好,走出屋来。
院子里,秋月拿了把扫把,在扫雪。
赵九愣了一愣,在院子里找了一圈,才问:“秋月,鸽子呢?”
“放走了啊!”
秋月回答得理所当然。
“但是,但是……”赵九望着自己手里的回信欲哭无泪,“我的回信还没有交给它呀~!”
秋月闻言,手一抖,扫把掉在地上,“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是我的错!是我太笨!没想到这点!”
说着秋月就要一个猛子把头扎到地上去,赵九赶紧手忙脚乱地扯住她:“哎呀哎呀秋月我不是在怪你呀!你不要这样……你快起来!!”
犟脾气的秋月只跪在地上不肯起来,赵九只好大声叫|春花来帮忙。
春花不费吹灰之力就把秋月架到了屋子里。
折腾一番,赵九早就把回信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那赵九费了老大劲儿写了好久的信,也掉落在了雪地上……
看到赵九的回信被莽莽撞撞的春花一脚踩中,和许多梅花落英一起零落成泥碾作尘,秋月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姑娘,对不住了,今天我要是不把那鸽子放了,还真不知道您下一次见到我是什么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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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肿肿的信鸽没有再来。
赵九等得很是惆怅。
惆怅的赵九无计可施,只能惆怅地喝着元宵给她盛好的汤。
“为什么今天还是鸽子汤啊?!”赵九喝了一口便将那汤碗推开了,“都一连喝了四五天了,你家的厨师是江郎才尽了吗?!”
“一鸽顶七鸡,现在寒气重,多喝点鸽子汤,只有益无害。”元宵把汤碗推回赵九面前,“据掌旗说,这鸽子羽翼丰满肌肉精瘦,养得是万中挑一的好,你别浪费了。”
“掌旗好懂呀。”赵九又勉强灌了自己一口,“这鸽子是他养的吗?”
“倒也不是。”元宵笑得很是令人寻味,“掌旗这几日闲得慌,便拿了弓箭出来练练手。这几日的鸽子,都是他自天上射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