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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新妇/嫤语书年 [精校出版] (海青拿天鹅)


魏傕却笑笑,将剑尖挑起案上的一只金觞。
“陛下今日行宴,尽兴否?”他问。
片刻,天子答道:“甚尽兴。”
魏傕笑起来,声音越来越大。突然,他将金觞往空中一撩,用剑劈下,只听“铛”一声响,金觞落地,已成两半。
“臣今日亦在府中畅饮,正兴起之时,忽从赵贼府中搜得一物,特来呈与陛下!”魏傕语带戾气,从袖中扯出一物,掷在天子胸口。
天子接住,一看,脸色登时如白灰一般。
我亦如遭霹雳,此处虽隔着两丈,那白绢却认得清楚,上面暗红的字迹已经发黑,正是天子的血书!
“昏君!”魏傕怒喝一声,提剑指着天子的胸口,“可认得此物!”
“舅氏!”我不及多想,急忙上前。可不待我阻拦,一个身影已经挡在二人之间。
“丞相明鉴!”徐后将天子拦在身后,声音微微发颤,“天子素赞丞相高义,这等矫诏必是贼人伪造!”
“伪造?”魏傕冷笑,“天子手迹,老夫岂不认得!诏上玉印,又是何来?”
“赵隽勾结梁仁出入宫禁,伪造天子手书玉印。”我上前道,“乱党欲以矫诏号令天下,舅氏明察秋毫,闻风即以剿灭。以儿妇之见,此诏留于府中,乃为诱舅氏与天子生隙,置舅氏于不仁不义之地!舅氏世之英雄,岂可中了奸人之计?”
我一口气说完,只见魏傕目光冷厉,犀利如刃。
背上如抵芒刺,我望着他的双目:“舅氏三思。”
魏傕神色不动,却将剑向前抵了抵。
我几乎能听到心蹦出来的声音,徐后望着魏傕,没有退后,却将手握住剑尖。她的声音低而发虚:“夫人所言甚是,丞相明断。”
殷红的血从手掌中渗出,染红了她雪白的袖口。
我望向天子,他看着徐后的手,嘴唇发白。
“父亲!”这时,魏郯的声音在亭下响起,我看到他,心中犹如一块大石落地。
魏郯几步上前,目光扫过,似乎已明白发生何事。
“父亲,”他握住魏傕的手臂,沉静道,“此书来历可疑,父亲欲鉴真伪,可问天子。”
“哦?”魏傕阴晴不辨,看向天子。
天子面白如纸,我能看到他的手在袖子下紧紧攥着。
“此乃赵贼矫诏,其心可诛。”他的声音平板。
我听到这话,不禁松了一口气。
“父亲。”魏郯看向魏傕。
魏傕盯着天子,少顷,露出笑容,收回了剑。他一抖袖子,退开两步,向天子一礼,声色俱是和气:“朝中近来议论不断,谣言臣诬害忠良。臣深觉冤屈,今日特此入宫向陛下呈此物证,请陛下明断。”
天子面无表情:“丞相忠直,朕甚慰。”
魏傕却道:“赵隽逆贼,竟敢矫诏,臣请按律处置,其罪加诛九族!”
天子的目光陡然暴起,我瞥见徐后一把握住他的手。天子看看徐后,喉咙滚了滚,几乎一字一顿:“便如丞相之意。”
魏傕这才露出满意的笑,神色悠然,四处张望一下,道:“今日上巳,臣入宫来,还未及向陛下讨祓禊之物。”
一旁的黄劭闻言,忙让宫人将香草呈来。
天子取过一束,看向魏傕。
魏傕躬身,双手抬起。
我毫不怀疑如果那花草生得再结实些,天子会干脆将魏傕的脑袋捅穿。
可他只微微停顿,将香草放在了魏傕的手上:“丞相康直。”
魏傕笑容满面:“谢陛下。”说罢,整整衣冠,转身大摇大摆地朝他的马匹走去。
“回去吧。”耳边蓦地响起魏郯的声音。
我抬头,正对上他黝黑的双目。
“嗯。”我颔首。
魏郯带着我向帝后一礼,不再多言,告辞而去。到了亭下,他温暖的手掌握住我的手,我才发现自己浑身冰冷。魏傕已经走远,我的手指还在微微发抖。
我回头,天子还在亭中,正将一块巾帕为徐后包扎手掌。
徐后却侧着头,眼睛望着这边,一动不动。



第65章 新人
才回到府中,郭夫人就把我和魏郯叫去了堂上。她有些神色不宁,见到我们,问魏郯:“我闻得丞相行宴正酣,忽而提剑闯入宫去。方才回来,他面色不豫,左右莫敢近前,出了何事?”
魏郯与我相视一眼,禀道:“母亲勿虑,是赵隽府中搜出了些物证,父亲入宫呈与天子。”
郭夫人看着他,脸上将信将疑,微微颔首:“如此。”
魏郯道:“不知父亲何在。”
郭夫人道:“丞相饮了酒出去,刚才回来又说头沉,在房中歇息。”说罢,她恢复和色,转向我,“少今日也在宫中,天子与皇后可有甚言语?”
何止言语。我答道:“天子与皇后皆祝舅姑安泰,赐下了香草。”说罢,将带回来的香草呈上。
郭夫人对这些方小说西本没有多大兴趣,看一眼之后,寒暄些话语,就让我们下去了。
回到室中,我去椸前更衣,仍觉得心思还停留在方才的宫中。
那时当真凶险,如果那一剑下去……我的心底发寒,却觉得他应该不会。魏傕虽权倾朝野,可一旦弑君,后果却恐怕是他承受不起的。且不说给周边群雄以征讨的把柄,当今朝廷大小官吏,多数出身忠于天子的世家门第。如今魏傕借清理赵隽等人大兴风雨,他们虽不敢言语,却不知有多少人心底对魏傕不服。天子一旦死于魏傕之手,到时只怕会有成千上万个赵隽;即便魏傕手段了得能压下去,天下人心讲究正统,魏傕便失去了号令之力。
这一切都是魏傕承受不起的,他再想称帝也不会愚蠢至此。那么,今日之事,乃是魏傕借着赵隽的余波敲山震虎,让天子更加安分。酒醉什么的,也不过能让他更好收场罢了。
老贼。我暗骂,又不禁想到自己方才的举动。我那时虽也嗅到了魏傕虚张声势,为天子说话却也是凭着冲动,这一步,可以看作是给魏傕送了个大台阶,但在魏傕看来,我这个儿妇维护天子,却未必是一件好事。
“……世人在他眼中皆是棋子……”徐后的话忽而回荡。
“想什么?”这时,魏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回神,只见他正从室外走进来,看看我:“换了外袍又不穿上,立在椸前做甚?”
“这就穿。”我忙道,随手拿起一件干净的外袍穿上。魏郯也要更衣,我上前替他将腰带拆下,宽下外袍,又将新袍给他换上。
结衣带的时候,魏郯突然握住我的手。
“还这么凉?”他微微皱眉。
“方才未及时穿衣之故。”我掩饰地笑笑,从他手中抽出手。
魏郯看着我,没有接话。
“将来再要往宫中,有我陪你便去。我若无暇,你推掉便是。”过了会,魏郯道。
我抬眼看他。
这是教我自保么?心底苦笑,可是各人背后皆有不得已,利弊相易,我夹在天子与魏氏之间已是定数,又岂是我躲开就能改变的?
“妾知晓。”我不想拂他好意,将他的衣带结好,轻松地笑笑。
晚膳的时候,魏傕到堂上与众人共膳。
出乎我意料,他看到我,神色如常,并无不快。
与魏郯谈论了一会军务,魏傕看向我,微笑道:“老夫今日酒后卤莽,惊了陛下。幸得阿嫤在侧劝导,否则铸下大错,悔之晚矣。”
他会这般主动提起,我岂敢怠慢,忙低眉行礼道:“儿妇冲撞舅氏,心中愧甚。”
魏傕笑而摆手:“吾儿妇贤惠,何错之有。”
此番言毕,众人皆和乐,各自用膳不表。
许是心事太重,夜里,我睡得不太好。
我做了噩梦。一下梦到母亲,一下又梦到父亲和兄长。我跟他们撒娇,转身,却发现他们都不见了,家里变得空空荡荡,死气沉沉得吓人。蓦地,我听到有人在哭泣,屋子里的一角,少年模样的天子披麻戴孝,哽咽着跟我说太后薨了。
我上前去安慰他,天子一直看着我,忽然,眼睛通红,竟淌出血来,狰狞恐怖。
我大声地尖叫,却被人晃醒。
睁开眼睛,魏郯扳着我的肩头,黑暗中,近在咫尺。
“做噩梦了?”他问,声音带着睡醒的干哑。
我望着他,好一会,心才慢慢平静下来。
是梦……心里安慰道,身上凉凉的,全是冷汗。
魏郯没说什么,点灯去取来中衣让我换上。再度灭灯之后,他手臂伸过来抱着我:“睡吧。”
我却睡不着。头埋在他的胸口,听着一声声有力的心跳,安稳,自己心底却满是莫名的慌乱与不舍。
“夫君,”我犹豫片刻,轻声道,“若有一日,丞相不喜我……”
“胡思乱想什么。”不等我说完,魏郯打断,调整一下姿势,仍旧抱着我,声音低沉:“睡。”
我的担忧并非空来。
没过两日,郭夫人将府中的妇人们聚起来,语重心长地说了一番话。其意自然离不开赵隽等人谋害魏傕之事,备言魏傕在朝中不易,教众妇在家中要同心协力。
最后,她的目光轻轻地朝我这边扫了一下,道:“我等为既入魏氏家门,自当以夫家为重,切不心向外人,失了本分。”
我知道她此话是在刺我,面上若无其事地与众妇一道应下。
很是不巧,当日,府中来了一位客人。
颍川郡守范悦,与魏傕一向交好。他以探病之名入京拜访魏傕,魏傕很高兴,当夜在府中设下酒宴,款待范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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