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与我依然相握的手又紧了紧。我回握他,告诉他:“珊瑚,我只想说,这一刻有你陪在我身边真好,真的。如果我们真的不能获救,那么在我们死去的刹那,这只手一定不要松开。”
他听见我的话突然眸子一亮,然后落下一滴清泪,而后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
从我坠下山崖到醒来,期间是一天还是两天,我不清楚,而从我醒来,到现在,却是过了一天一夜。
我和珊瑚借着最后的力气,不时聊天,不时相互安慰,不时疼痛j□j。我一天中间疼昏过去两次,珊瑚昏睡过去一次。我们同时清醒的时候很少。而这一天一夜过去,我感觉身上外伤流血的地方已经结痂,而一些原先完全不能活动的关节,也开始渐渐能动了。我问过珊瑚,他也同我情形差不多。
虽然如此说,但是这也不是好兆头。
要知道一个人三天不吃饭饿不死,但一个人三天不喝水却是死定了。
没吃的没喝的,我们又受着连自己也不知道多重的伤,如今没死是上天眷顾,但这种眷顾,能够坚持多久?
我求生的本能告诉我,我一定能坚持下去,而珊瑚虚弱的鼓励也在耳边徘徊。我们的手相握着,没有人松开,也没有人有力气松开。
又一轮浓浓的倦意袭来,我缓缓闭上眼睛。
我睡了多久?
多久?
好渴……
好饿……
好冷……
好可怕……
为什么,我要到这个鬼地方来?为什么我要来做这个女帝?为什么就在我出师大捷的时候,上天要收回我的一切?
我不想,不想死。谁来救救我,谁来抱抱我?谁带我离开这里?
我在浑浑噩噩的梦中挣扎,怎么逃也逃不出一只诡异的大手,怎么办,怎么办?
朦胧中,有人喊我的名字。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仿佛有光明。我沿着那个声音走去,那声音一只在喊:“陛下,陛下……”
那是一个清丽的男声。是谁?
我不知道,我太混沌,没有力气,饥寒交迫,行走艰难……
一个模糊朦胧的影子出现了,我朝他伸出双手:“我渴,好渴……”
那个影子在我耳边说:“陛下,这里有水,您快喝……”
我奋力将他的手抓住,就着他手中装水的容器不停地吮吸着,直到心满意足地再次睡去,那个影子也不见了踪影。
好满足,梦里好满足,有水喝,那水好鲜,是世上最好喝的水,我还要喝。
于是我反反复复重复着这个梦,每当我渴了,饿了,那个模糊的影子就会出现,他叫我“陛下”然后喂我喝水,直到我昏昏睡去,直到我下次再唤他。
他是谁?究竟是谁?好熟悉的影子,好熟悉的声音,好熟悉的味道,可是,他是谁?
这一次我一定要看清,一定。
就在他喂我喝水的时候,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然后仿佛集结了我所有的力气,睁开了眼睛。
而眼前的一幕,却让我惊呆了。我望着眼前的人,半晌不能做出反应。
珊瑚正将我拥在怀里,他的手腕上是一条条伤口,纷纷流淌着仿佛还灼热的鲜血,而那只手,分明是我梦中拿着饮水容器的手!
傻子也明白了!
珊瑚竟然在我昏迷的时候数度将他的血液喂给我,把他的生命过继给我,让我存活下去!他手上那一道道蜿蜒丑陋的伤口,正灼烧着我的心,它们让我发狂,让我想要立刻爬起来抱着珊瑚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为了我放弃他的生命。但我明白的,因为我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是个帝王,而珊瑚是卑微的侍人,他所有的伦理道德传统礼教都在告诉他应该以我的生命为主。我的泪不可抑制地淌下。
珊瑚被我的举动吓坏了,他干瘪的嘴唇发出虚弱地声音:“陛下……”
是了,是这个声音。我梦中的声音。梦中救赎我生命的声音,也是现实中救赎我生命的声音。
我颤抖着嘴唇:“珊瑚,你……太傻了。不值得的……”
珊瑚虚弱摇摇头笑笑,他的伤口依旧狰狞地蜿蜒着,他却混不在意,他弱弱道:“值得的……您从昏迷中醒来了,所以……值得的。”
话音刚落,珊瑚嘴角虚弱的笑容凝固了,然后他身体缓缓向一旁倒去,倒下的瞬间他疲惫的双眼缓缓合上。
原本在地上根本不能动弹的我此刻仿佛孕育着无限的力量,一下从地上翻起,将他的身体接住,用我所有的力气喊他“珊瑚、珊瑚!”,可是他还是重重倒下了。
我的心也重重抽了一下,仿佛我背后的山峦也倒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五章 投桃报李
我用尽全身力气摇晃着怀里的人,可是他没有丝毫反应。
我不再叫他了。
也不再摇晃他了。
我只是静静地抱着他。
我感受到他的体温,感受到他血液的流淌,感受到他的呼吸。
他没有死。
我的眼泪滑下来,然后我笑了。
他只是体力不支,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我的胃里没有了饥饿的感觉,我的嘴唇没有干裂的涩感,我的头脑没有昏沉的晕眩。是珊瑚将我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他用他的鲜血,来换取我的生命。
他用他自以为比我卑微的生命,来换取他认为的我高贵的生命。
如果他就在我的怀里逝去,那将是何等的痛苦。
即使我得救了,我该拿什么来还?
所幸,他在我的怀里依然是温暖的,而我不是在做梦。
多亏了珊瑚的血,让我此刻有了力气,而我的筋骨经过几天的休息也有了恢复。珊瑚的头枕在我的腿上,我抱着他,甚至将我的残破的外服脱下披在他身上确保他的体温。
我四下看了看,发现不远的低矮山崖上有几株大叶的树,我此刻才惊喜自己竟然有了力气。我小心地将珊瑚放在一边,缓慢而艰难地爬起来,爬到那树底下,站起奋力地踮起脚,用尽力气够到了那树最靠近我的枝桠,我撇下一只树枝,又艰难的走回去,我感到自己的双脚还是不能听自己使唤,几天没有使用的双腿,我的肌肉仿佛也在枯竭,但这些都不重要了,我回到珊瑚身边,将他的头放到我的腿上,我拿起树枝,拔下一片叶子,放入口中嚼了嚼,虽然是苦涩的味道,但我感觉它没有毒。
我将几片叶子一起放入口中,咀嚼,然后将碎叶取出,将叶子流在我口中的汁水,口对口地哺入珊瑚口中,他在迷蒙中喝了进去。我大喜过望,重复几次,他开始反抗,这汁水不能再入他的口,我又开始不知所措。
我在想,会不会,我将自己的血喂给他,他会苏醒。
但我又想,如果他醒来看到我这么做,会怎么想?虽然我觉得值得,但他会觉得值得吗?他会不会再一次以死谢罪?我可以不怕死,将命还给他,但也许也会因此要了他的命。
我要怎么办?
我明明不怕死,却不能用自己的命救他。
我要怎么办?
我抱着珊瑚,看着天色又亮变暗,我却束手无策。
我感到珊瑚的身体忽冷忽热,我伸手抚上他的额头,滚烫的触感让我收回了手。而他的身体却因为山风和失血过多而冰冷。我望着漆黑的山谷,听着耳边呼啸的山风,终于被绝望和恐惧包围。
我应该可以在昏迷中慢慢死去的,至少那样不会痛苦。
但我幸运而痛苦地被珊瑚救了过来,那救赎的代价却是此刻珊瑚稀薄的生命。
对,珊瑚的生命,此刻与我的系在一起,如果我此刻绝望了,那么意味着我抛弃了两个人的生命。
我要救他,也要救我自己!
我应该相信自己的部下,相信我的暗卫有能力找到我,而在相信他们的同时,更应该相信自己。
我抱着珊瑚冰冷的身体,试图为他取暖。我的外衣早已披在他身上,但是没有多少收效,他的身体时冷时热,额头依旧滚烫。
我的脑中突然浮现以前看的一部电影的场景。
我可以用我的体温为他取暖。
在这个世界我是女人,女人是王者,我不必计较那些浮于外在的操守,因为我是女人。而珊瑚他本身是我的贴身侍人,世人眼中他的一切思想与操守都属于我。况且此刻我是为了救人,如果他醒来后计较这些,我会尽全力弥补与报答。
我褪尽珊瑚的上衣,也将自己的上衣褪去,将我的身体与他的紧紧贴在一起,用我们两人的衣服裹住我们,就这样,这些衣服带给我仅有的暖意,而我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暖炉来带给珊瑚温暖,我们两个人相拥着,在这衣服的包裹下,在山风与幽暗中紧紧相拥,仿佛两个包在蚕茧之中的蚕蛹,正迫切期待救赎,期待破茧成蝶那瞬间的感动。
珊瑚,你可一定要醒来。
你用你温热的血液来喂我,给我生命。
我用我的体温来温暖你,救你的生命。
我们的命此刻相连,我发誓,只要你活过来,我们的命将此生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