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娶蓝家的瑾妹妹,母亲,等选秀一结束,您就帮我说亲去。”
二伯母周氏被儿子的直白吓了一跳,赶紧吆喝他轻声,别被外头伺候的丫鬟们听去,然后就低声数落。
“教给你的规矩都忘了吗?这里是京城,你别拿着边地学的那一套说话做事!你才多大年纪,怎么就想着要找媳妇了,婚姻大事无不是父母之命,你自己在那里乱琢磨什么?”
刘景榆很坚定:“母亲,我就是要瑾妹妹。过了年我已经十七了,涂旱家的几个儿子全都是十五六岁成的亲,现在都生出儿女来了,我有什么小的。正月里您不是还跟父亲商量我的婚事么。”
周氏没想到自己跟夫君私下里的话都被儿子听去了,顿时更生气。
“涂旱家是什么身份,刘家是什么身份,他们是牧民,早就不让你整日跟他们混在一起,你还跟他们比起来了。”
“涂旱也是军营里的,还任着小旗呢,一样是咱们大燕朝的官。”刘景榆看母亲真的生了气,连忙缓和了语气,换上笑脸,“母亲,您可不能不待见牧民啊,从先帝爷时候起,就已经把他们当成燕朝子民了,您这不是跟先帝爷作对么。”
周氏最头疼儿子耍无赖的样子,“别给我扣大罪,我跟你说,婚事绝对不能你自己乱做主。”
“母亲,您不喜欢瑾妹妹?我可听您夸过她。”
夸奖姑娘和让人家姑娘进门做媳妇的标准能一样么?周氏哭笑不得,突然又狐疑起来。怎么今日如瑾来府里走了一趟,儿子就提出这个主意来了。
“你跟瑾儿在门口遇见,都说什么了?”她板了脸。
197 私下传信
当娘的看儿子,怎么看都是好,要是儿子出了什么问题,那首先也要怀疑儿子是不是受了别人的蛊惑蒙蔽。这是普天下母亲的通病,周氏也没能免俗。乍然听见刘景榆不管不顾的要娶如瑾,直觉就是如瑾或许不妥当。
刘景榆还没体会出母亲的用意,如实答说:“我跟瑾妹妹说,下个月咱们就要回边地去了,她让我路上小心,还请我去蓝家给她新添的妹妹洗三。母亲,我不太懂这个洗三礼,您看送什么礼物合适?”
事实的确是这样,可刘景榆这么说出来,很容易让人误会是如瑾听了他要走的消息,才请他去家里做客。周氏心里本就存了疑惑,这下更犯嘀咕,紧接着便问,“她当时怎么说的,请你去,还是让你跟我去?”
“这不一样吗,总之都是去蓝家洗三呗。”刘景榆不理解内宅妇人的弯弯绕绕,只觉母亲问得古怪。
周氏知道跟这直性子的儿子也说不清楚,就要打发儿子出去,刘景榆还惦记着娶媳妇的事,紧赶着追问:“要不您跟祖母商量一声去,等后天去蓝家的时候就跟蓝家婶婶说,要是顺利,说不定咱们走之前亲事就能定下来呢。”
“你倒想得美!”周氏又好气又好笑,“说亲哪有这么简单,别说这事家里长辈还都没同意,就算同意了,你以为求娶就是三言两语的事吗?我再跟你说一次,你要是还学边地那套作为,这次回去我就不带你,你留在京里学规矩吧!”
刘景榆被母亲一顿教训,知道提亲这事眼前是不成了,悻悻然转出了周氏的屋子,到外院隔出来的小空地上狠狠打了半天木桩子。刘家世代武职,子弟们走到哪都不忘了舞刀弄棒的练习,这也是立家之本,所以就算全家搬到小宅院里挤着,也不忘了收拾出一片空地当武场。刘景榆虐了桩子没一会,刘景枫便闻信赶到,带了两个家人强行将堂弟从武场拉开。
“你腿上的重伤才好了多久,就这么糟蹋无咎兄的细心照料,伤了身子老太太又要担心,这么大的人了,做事怎地不知轻重?”
刘景枫将下人们遣退,沉了脸教训兄弟。
刘景榆闷着头坐在场边青石上,半晌才说出一句,“这京城住着真憋得慌。”
“草原上打马倒是痛快,可除了痛快还能有什么用,能治国么,能兴家么,能保着刘家几代的基业吗?你虽从小在边地长大,可却不能忘了自己是刘家子孙,说话行事都得符合身份和本分。京都憋得慌?整个京都的人都是这么过的,全天下又有几处人不是这么过,千百年流传下来的礼教规矩,即便改朝换代,那也是根本。你已经不小了,这些事都要明白才是,否则若是做了什么莽撞事,人家不会说道你一个,抹黑的可是整个刘家。”
不用细问,刘景枫也知道堂弟在为什么气闷,从二婶周氏的院子里出来就直奔武场打木桩,除了为蓝家的瑾妹妹,再无别事。作为长房长孙,他必须提醒这野惯了的弟弟。
谁想到,他一番话说完,一向很敬重他的刘景榆却冷哼了一声。
“大哥,以你们的道理来看,你的话全都对,不懂事的是我。但你们整日住在京都的人又知道天地有多大,就能肯定只有你们的道理才是道理,就用你们的规矩去衡量天下人吗?”他上下打量哥哥一尘不染的文人长衫,“你跟着那些老学究老夫子们读书多了,也染上了他们的坏毛病,看不起边地,看不起别国,觉得只有大燕是正道,其余都是没开化的蛮夷。好,这是你们立志治国齐家的人遵循的道理,我不干涉你,可你也别来干涉我。”
刘景枫被弟弟说得愣了半日,再没想到一贯拙嘴笨腮的刘景榆会说出这么一大通话来。看他脸带怒气,脖子通红,知道他是急了。然而细品他的话,却也不是全无道理。刘景枫出身武职之家,本就没有文人酸腐的毛病,自不是刻板迂腐的夫子,当下也不生气了,语气缓和下来。
“二弟,我可以不干涉你学牧民说话做事,可你若是要和京里的人打交道,你那套可不顶用,不但不能成事,还会给别人带来麻烦。你明白么?因为别人要在京里安身,你不在乎的,别人不能不在乎。”
他没有挑明了说,但句句都意在如瑾。刘景榆听了,方才的激动渐渐退了,又低了头。
刘景枫知道弟弟听进去了,拍拍弟弟的肩膀,说了句“慎重”,转身走出了小武场。刘景榆独自坐在石头上,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让人看着都生出几分落寞来。
那边刘景枫慢步朝书房里走,一路上都在琢磨二弟今日的冲动。他想,二弟是真的喜欢蓝家的瑾妹妹了。也是,那样的女孩子难怪会让人喜欢。他还记得天帝教徒作乱那夜,女眷们乱成一团,连祖母都失了镇定,唯有蓝家来做客的瑾妹妹,几次三番的出主意,明明脸色也是苍白如纸,一双清亮的眸子里却满是理智和冷静,面对着胡乱杀人的京营官兵也没被吓到,反而鼓励大家拼命突围。
那么勇敢,机警,到后来潘芩发疯行事,她帮了他,又展现出了内宅女眷该有的干脆的决断。刘景枫感到疑惑,蓝家叔父那样糊涂的人,是怎么养出这样一个女儿的呢?他很想见见秦氏婶婶,看如瑾是不是随了母亲。
不过刘景枫的愿望并没有实现,因为洗三礼这日秦氏还没能下床,虚弱的身体连接待女客都不能,见子侄们更是不成了。
蓝泽病还没好,为了防止他对选秀之事动心思,如瑾又给他用了一次药。洗三礼时刘衡海有事不能来,让儿子过来尽了一下亲戚的礼,可蓝泽躺在床上起不来,跟刘景枫说了两句话就睡着了。如瑾让吕管事在外院摆席面,招待刘景枫和景榆。只有两个客人的冷清的酒席,没有主人作陪,但以蓝家现在的情况,也只能这样了。
内院里倒是还算热闹,刘老太太亲自带着儿媳们过来,上午在延寿堂陪着时昏时醒的蓝老太太,午饭过后,由李氏主持了洗三礼。
暖阁外临时设置的香案上满满摆了十几位神像,送子娘娘、痘神娘娘等神灵光彩辉煌的享受香烟供奉,由李氏领着祭拜过,然后便正式洗儿。
盛了洗三汤的嵌金八宝盆端正放在床上,李氏将小婴儿抱起来,从头到脚摸了一遍,摸到哪里就说一句吉祥话,然后坐盆,清洗,因为是女孩子,又用细小的圆豆子磨了耳垂几下,拿事先泡好的绣花针穿好了耳朵眼。
小孩子吃痛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但这不要紧,哭得越响越是吉利,刘老太太先朝盆里投了几个金裸子下去,又添了几枚喜果,李氏周氏等也添了东西,然后抱起婴儿擦干净,换了簇新鲜艳的衣衫鞋袜,再到神像前祷告一番将娘娘们请走,这礼就算是成了。
如瑾从来没参加过这样的仪式,既觉新鲜,又觉温暖,扶着半坐的母亲在旁边看了整个过程,欢欢喜喜和刘家人道谢。
“孩儿有名字了吗?”刘老太太坐在床边和秦氏闲话。
秦氏摇头,“还没起呢,现在就按着我老家的习俗,叫她囡囡。”
刘老太太不糊涂,进了蓝家没多久,看家里的情形也知道蓝泽夫妇定有隔阂,起名字是父亲的事,听说没有起,便笑:“有乳名就够了,女孩子家的,按老辈的习俗都是晚点起名才好,不然孩子太小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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