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宪薇点了点头。俞如薇挤出些许笑意,又低头看沉沉睡着闵氏,试了试额温,见她并未再发热,便小心掖好被角,站起身拉了俞宪薇往外去了。
院子里有别人派来人,不是说话地方,俞如薇顶着冬夜寒风,一路走到了俞宪薇院子方才停了下来。
看守门户是淡月,她夜间警醒,听得呼唤忙披了衣服起来开门。没惊动别人,两人自己拿着蜡烛一路进到俞宪薇卧室,淡月是个细心,纵然俞宪薇没有回来,屋内还是燃着炭盆,暖融融。
俞宪薇点燃桌上烛台,屋内慢慢亮了起来,昏黄光照着俞如薇脸,仍是惨白一片,连嘴唇都毫无血色。俞宪薇叹了口气,到了一盏茶放她面前。
“六妹妹……”俞如薇眼神发散,看着自己印墙上影子,“你说,我们那些想法,那些什么读书,什么家业,是不是太……”她唇角弯出一个苦笑,虽有几分不甘,到底还是说出了那个词,“太可笑了?”
俞宪薇默不作声,慢慢坐另一张凳上。
俞如薇眼神飘摇,继续道:“我以前觉得俞家欠我太多,既然爷爷不让我出这家门,那我就去争我应该得到。我是俞家长房唯一嫡女,若我是男子,我便是俞家名正言顺继承人,即便身为女子,阻力重重,我也愿意去考那劳什子试,用功名来博这个机会。”她沉默了一会儿,涩然道,“可是今天我才发现,我想得太简单了。一个恶毒设计,一个简陋到愚蠢圈套,就能把我逼到绝境,让我全无招架之力。还连累了我母亲……”
俞宪薇有些担心地看着她,俞如薇哽咽了一下,停了一会儿,继续道:“我突然意识到,就算我得了功名又如何?做了继承人又如何?且不说这过程如何千难万难,纵然有如愿那一日,这个俞家,你我到底势单力孤,根本不足以和他们抗衡。”
俞宪薇静静道:“你想放弃。”不是疑问,而是平淡陈述语气。
俞如薇抿了抿唇,道:“是,我想放弃了。就让俞家人自己烂成一堆见鬼去吧,对我而言,只有母亲才是重要。爷爷已经不了,她就是我这世上唯一牵挂。只要她能好好,纵然是整个俞家摆眼前我也不换。我不想她再为我出什么事端,我宁愿今天倒那里人是我。”她颊上滑下两行泪,声音也低了下来,“我恨透了他狠辣无情,恨我自己愚蠢无能。”
俞宪薇起身走过来,将默默哭泣女孩抱住,道:“放弃就放弃吧,人活一世,能和疼爱你人好好过也是好事。”
俞如薇点了点头,吸吸鼻子:“无论如何,这一次我定要带了母亲离开俞家,舅舅家书院我去过几次,很喜欢,那里也有几个求学女孩子。到时候我同她们一道求学,母亲就住舅舅家里。”她握住俞宪薇手,“你也和我一道去吧,若是你愿意,也可以和我一同上学。那里和俞家完全不一样,是另一番天地,另一番世情,没去之前,我竟不知道原来女子真也能有为官和治学愿想,而先生们竟也都是赞同。”看得出来,这一个月求学生涯让俞如薇有了很多见识和想法。
俞宪薇打断她,摇头道:“我不会离开俞家。”
俞如薇有些意外,忙问:“为什么?”
“我小舅舅荆城。”俞宪薇道,“况且,”她眼神里极地闪过一些极为复杂情绪,俞如薇看不懂其中意思,“三太太和六姑娘她们不会让我走。”她和闵氏俞如薇走得太近,若俞如薇和闵氏走了,小古氏和吕氏便会将目光对准她,将憋心里怒气一股脑撒她身上,只怕不只一场硬仗要打。俞如薇也清楚这个,才会劝她一同离开。但俞宪薇并不打算就此放弃自己努力。
俞如薇还要再说什么,俞宪薇笑着又摇摇头,拍了拍她手:“不必为我担心,我心中有数。你别忘了,我也是有舅舅人了,若是真有什么对我不利,也不会无人为我出头。”
俞如薇知道这只是安慰自己话,但情况这般混乱,她也无可奈何,只得自欺欺人地应了。
两个人又相对默然了片刻,挂念着闵氏,便又结伴往回去了。
此刻,两人心里都有些灰心丧气,以为自己之前努力到头来只是难以实现空想,甚至其中一个已经想要放弃,但谁知,不久之后,事情又有了另一番转机。
将近中午时分,几匹素白装饰马停俞府门前,马上之人都是一袭素服,看着虽颇有几分风尘之色,衣饰却都整洁,当前一人走上台阶,对迎上前来俞家管事道:“劳烦通报一声,平城闵严前来祭奠俞老太爷。”
83第八十三章 前尘如梦
早膳过后,杜若秋放心不下,由照水扶着来看了一回闵氏,和俞宪薇两个商议着后事如何办理,若真是吕氏下手,经过昨日,她必定已经把证据全都毁了,现下再派人手去查怕也查不出什么,一番商议无果,杜若秋只得安抚了她们几句,才慢慢地走了。她刚离开,周蕊儿就跑了进来,俞宪薇两个都吃了一惊:“你怎么进来?”
周蕊儿得意一笑:“大舅舅派人跟着,只让我去外祖母那里,只是她们跑得太慢,被我给甩掉了。”又进去看闵氏,“大舅母如何了?”
俞如薇道:“早上醒了一会儿喝了药,这会儿又睡过去了。”大约是撞到头缘故,闵氏总有些昏昏沉沉,幸而大夫说并无大碍,只消睡过这几天便会好转,俞如薇这才稍稍放心。
到了外间,俞宪薇方奇道:“这事情你是如何知道?”
周蕊儿道:“你不是让阿贞去酒楼里报信么。我和哥哥恰好骑马路过,见她和洒金从酒楼出来,觉得奇怪,就上去问,洒金知道我们交好,便将事情告诉了我。后来半下午隐隐听着些信儿,说府里忙着请大夫,是大伯母不好了,还说五姐姐也不好,可把我吓坏了,偏那时候前院做法事,不好登门,我叫乳母偷偷去后头下人院子向她旧识打听,偏那人又府里没回家,别人口风又严得很,可急死人了,好容易挨到夜里那人回家,这才知晓内因,又听她说大伯母无碍,我才放了心。”她四顾一番,见并无别人,才悄悄儿道,“五姐姐,我先告诉你一声儿,你舅舅来了。”
俞如薇吃了一惊:“怎么这么?!”
平城和荆城之间足有两三天路程,来回少也是四天,昨日阿贞才去报信,再怎么赶也没有这么。
周蕊儿道:“他是来祭奠外祖父,你走得急,他晚了两天才出发。昨日洒金就是顾虑到这一点,便让阿贞走水路,她自己走6路去平城,果然6路上就遇见了闵舅舅。便连夜赶了来,幸而我派了两个下人跟着她,半夜里消息传到我哥哥那儿,他去托人开城门。”
俞如薇这才明白,忙问:“我舅舅他怎么说?”
周蕊儿道:“闵舅舅让你稍安勿躁,这会儿他正有客人,稍后他自会上门来,有他给你母女做主,你什么也别怕,照看好大伯母才是要紧。”
俞宪薇大大松了口气,揽着俞如薇肩膀道:“五姐姐,你这下可以放心了,闵家舅舅定能给你们讨个公道。”
周蕊儿握着她俩手,道:“我爷爷也说了,他素来知晓你们两个品行,若有必要,他也愿来为你们作保。”到底是前儿媳家家事,周老太爷身份有些尴尬,他能说这句话已经很是难得。
俞如薇眉头略松了些,终于慢慢点了点头。
这里才说完,门外一个仆妇回道:“五姑娘,平城舅老爷来了。”
话音未落,门口三步并做两步进来一个中年男子,身材瘦削,面白微须,眉目间和闵氏颇有几分相似。
俞如薇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扑倒那人怀里:“舅舅!”
闵严拍了拍外甥女儿背,道:“带我去看你娘。”
闵氏仍昏睡,自是不知道弟弟来了,闵严见她枯瘦如柴,额头裹着白纱上有深红血斑,手臂也紧紧绑束着,眼中翻腾怒火几乎能把床帐点着。
闵严极力压抑着情绪,直走到隔壁正厅方才低声喝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辩之,你一五一十说来。”
俞宪薇和周蕊儿很细心地没有跟进来,替舅甥两关好门,自己装作廊下闲聊,为他们把风。
俞如薇横起胳膊擦掉眼角泪,缓慢地将昨日之事讲了一遍。闵严听到后,忍无可忍,重重一掌拍几案上:“欺人太甚!”
俞如薇忍住泪,扑通跪闵严脚下,坚决道:“舅舅,我已经决定了,这回无论如何也要脱出俞家,我宁愿和母亲一道回平城去,纵然是青灯古佛里度过余生我也心甘情愿。请舅舅帮我。”
闵严并没有如俞如薇所期待那样满口应下,而是神色凝重起来,道:“辩之,你母亲教过你四书五经,徐先生也教导过你文章学问,那你可还记得我给你起这个字是何用意?”
俞如薇怔了一怔,道:“舅舅期望我能明辨是非,对世情洞若观火。”
闵严颔首,又道:“那你昨日所为,可有做到明辨是非,可有洞若观火而后思对策?”
俞如薇咬了咬唇,垂下头:“我昨日意气用事,有失冷静,过于孤高自傲,不屑服软,反落入对方算计,以至于连累了母亲。若我当时能先哀求父亲,令他因父女之情而心软,稳住他,我或许能有机会从中寻得漏洞,加以还击,必不至于这般狼狈。有,若我素日能收敛脾性,而不是一味任性妄为,他也不至于视我为仇寇,一有事起便归罪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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