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蕊儿却没有她这些愁绪,只管笑道:“若五妹妹多留些日子,只怕会对那位顾公子另眼相看也说不定,家也是饱读诗书,颇有些墨水的,难得脾气好。和们一处时,五妹妹看了诗书想找个说说心得都不行,成日只好说些怎么招猫斗狗的主意,倘若结识了顾公子,没准儿还能讨论讨论呢。”
俞宪薇对这个顾字很是敏感,下意识问了一句:“顾公子?哪里来的顾公子?”
周蕊儿道:“不就是和夏公子一道的那位了么?也是玉京来的,听说是家道中落的,不过哥哥说他品学识都上佳,并无一丝卑弱影儿,倒比夏公子更钦佩些。只是他身体弱,听说是不能科举了。”
俞宪薇心里顿时狂跳了起来,她曾听俞如薇说过些典故,但凡读书有才华又有傲气的,宁肯死考场也要一圆将文武艺贷与帝王家的心愿。这位顾公子有才却没有科举的打算,莫不是家道中落时遭了什么以至于失了应试资格?
怨不得她多想,实是顾这个姓氏并不多见,为官做宰的便更少,家玉京,中落了以至子女不能应试的,除了当初的府顾家只怕再难得有别。
她一把抓住周蕊儿的手,有些焦急问道:“这个顾公子的事情还知道多少?”
周蕊儿下意识就想打趣她,但见她脸上表情紧张,并不像是少女怀春的样子,像是真着急的样儿,便也不开玩笑,把自己所知一股脑儿都倒出来:“他倒不张扬,说的也不多,哥哥只知道他和夏泓是同门师兄弟,所以才走得近些儿。”
俞宪薇身子摇了摇,突然一软,瘫坐旁边椅子上,如今夏泓才刚来,大家伙儿对他的过往还不如三四年之后那般了然,俞宪薇却是清楚的,他除了是百年世家夏家的嫡子外,还有一个身份,荆王的伴读。
荆王原是今上兄长,先太子的嫡长子,先帝位时是名正言顺的长皇孙,自然万千宠爱于一身,四岁时启蒙,师傅是经世鸿儒,伴读则是各世家大臣家中子,夏泓便是其中之一。
家道中落后,必然不可能与夏泓成为师兄弟,那必然是中落之前的事,若说因着都是荆王伴读,那么,除了辅,又有哪个顾家有这个资格。
若,若这个顾子锡和顾良季是一家,那么,他会不会认识顾敏,甚至,他会不会,也是她俞宪薇的亲?
66第六十六章 家宅难宁
俞宪薇有了这猜想,便如百爪挠心般再难忍住,总要弄个清楚才好,但两毕竟既非亲又非故,实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处。便没有什么借口去见家。思来想去,大约只能借助周蕊儿堂兄周菖的关系,或许还有机会相见。
她托了周蕊儿帮忙,信是传给了周菖,他也答应了,但何时能有回复,俞宪薇也拿不准,便只能压下心头躁意,耐心听候佳音。
因着入冬,俞老太爷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先前还能拄着拐杖走几步,后来便只能卧床养病。有些便是如此,他好好的时候,大家就都不重视,有时几乎都像是压根没有这么个,而他一旦病倒,别想起若是他就这么没了会有什么后果,便恍然大悟一般开始紧张起来。
俞老太太就着了慌,她拘着全家不论老幼,通通早起晚睡去俞老太爷院子里侍疾。尤其是大老爷俞宏峻,被老太太勒令着连生意也不顾,成日只能守老太爷床前充孝子,每日还被俞老太太耳提面命,回忆幼年时父母给他的疼爱。
小古氏和吕氏看眼里,只觉得好笑,论理,俞老太爷若没了,俞大老爷便是家里名正言顺的大家长,俞老太太也就不好再把着当家的身份不让,该将庶务大权下移给媳妇,自己退居做个清清闲闲的老封君,享一享儿孙福,以俞老太太这些年的积威,儿子媳妇们也不敢如何亏待她。但俞老太太偏不肯这般,她这样煞费苦心要将儿子抓回手中,不过是想着以后继续掌控俞家大权罢了。
父母养育子女的辛苦,子女心中也是知晓的,但一而再再而三被母亲耳边唠叨,要自己铭记恩情,时刻不忘孝顺,听得多了,俞大老爷也难免有些烦意,虽极力忍着,但一些细微的表情也被时时关注他的俞老太太察觉,她不免心惊,担忧之余,又想出一个主意,隔日,便将孔姨娘母子也叫了来,还让身边管事妈妈传下话去,以后孔姨娘的称呼改为小如夫。
俞老太太素来自持身份,不肯亲近孔姨娘这个外室出身的妾,平日里并没有给她多少脸面,连孔姨娘所出的俞善瑛也一概都是忽视的。但如今情势比强,俞老太太想得清楚,她以后是要靠俞宏峻这个长子过活的,让他的心偏向自己这里才是当务之急。况且,当年她能给吕氏这个妾天大的脸面,自然,如今也可以抬举孔姨娘。
她细细问过下,知道俞宏峻回府后多留宿孔姨娘处,对两个儿女也疼爱有加,而吕氏,竟隐隐有失宠的迹象。这般,她便投其所好,给孔姨娘这家中撑起脸面来。
俞老太太家里做惯了大家长,便很少去主动顾虑别的心态,一向都是理所应当要求别来迁就她。所以,她这样做,也料到吕氏会不痛快,但这还并不足以让她打消念头,只是头一天命叫了吕氏来,和颜悦色地将自己做好的决定告之,便以为是给足了吕氏脸面。
吕氏经历了这些事,便早料到会有大势去的一日,但真事到临头,还是如受了当头一棒般懵了,她闭了闭眼,这些年俞家的日子,一幕幕迅眼前闪过,便如恍然一梦。
吕氏自认对姨母兼婆母的俞老太太一向是孝敬讨好,从不敢有违她的意思,还劳心劳力为她经营私产,况且自己还为俞家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十来年,俞家媳妇里再没有能比自己更劳苦功高,如今却生生被个低贱的外宅给狠狠打了脸,如何不恼怒羞耻。
她回想往事,再看看现状,不免有些心灰意冷,俞宏峻对她越冷淡,这个夫君是指望不上了,现下俞老太太这番作为,更是指望不上。她辛辛苦苦十多年,到头来,却是谁都靠不住。
俞老太太见她迟迟不说话,以为是吕氏妒忌心起耍性子,便不高兴道:“做女子要便是贤惠,老大家的虽然别的都不如,但这一点上,还需向她好好学一学。”
吕氏听得心头气血翻腾,几乎要喷出一口血来,她死命咬牙忍住,起身道:“老太太说的是,记住了。”心里却萌了念头,日后定要将管家权握自己手中,让老太太好好尝尝自己受过的苦涩滋味。
俞老太太见她乖顺,这才满意,又命取了核对过的私产账本,指着上头今年的丰厚盈利好好赞了吕氏一番,又分出十分之一的利润给了吕氏,以作抚慰。这笔钱倒是很意外之事,以前俞老太太总觉得吕氏妆奁丰厚,使不着俞家的钱,便很少银钱上关照她,反时不时让吕氏拿出钱来贴补府里。
吕氏看着那一匣子金银,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她不是傻子,这些年帮着俞老太太经营她的私产,虽然有老太太自己的看着,但最初几年后,仍是被她找出漏子,私下从中掏出银子放进了自己口袋,不然的话,她每年都要从自己嫁妆里拿出不少银两来打点府里上下,孝敬老太太,迟早都会坐吃山空,有了老太太的这笔钱,倒勉强维持了收支平衡。不然,等着俞老太太良心现来给她钱,只怕她早就穷死了。而现下俞老太太这恩将仇报,倒让她以后能更心安理得地截更多的钱。
两看似和乐亲密,实则早已是渐行渐远。吕氏心头更是彻彻底底将俞老太太恨上了。
对吕氏的遭遇,小古氏并没有一丝幸灾乐祸的心情,因为她已经得到消息,因为俞老太爷病重,俞三老爷已经告了假,不多久便要回俞府,同行的还有身怀有孕的碧玺姨娘,三老爷的意思是让碧姨娘俞府待产,由俞老太太照看。
吕氏和小古氏两个,现下是同命相怜了。
下们对于主间的此消彼长是最敏感的,吕氏掌家数年,手下得力的也一个萝卜一个坑早占好了多处油水位置,看得其他眼热不已,便是前阵子被老太太折腾来折腾去,裁撤了不少,但毕竟十数年积累下来的根基还,别也不敢妄动,如今眼看着是真的要失势了,便有耐不住心思,开始私下活动起来,俞老太太屋里的心腹丫鬟和嬷嬷自是走动选,连带着孔姨娘那里也有去奉承讨好。
这些变动,很快就被俞宪薇知晓,重露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一股脑儿都告诉了俞宪薇,说完,就有些忐忑地看着自家小姐。
因为她和洒金照水不同,并不是俞宪薇的心腹,甚至连微云淡月这两个小丫鬟都比不上。重露也知道自己先前和六姑娘不是一条心,所以才不被重用。但经了绿萼繁霜那档子事,重露才最终确定这六姑娘是有些心机和狠意的,平日不作,不过是悄悄蛰伏,等着一击即中的时机。
且不知怎地,她很有些畏惧俞宪薇,每每想到那位六姑娘苍白着一张脸,独自一个空荡荡黑暗一片的屋子里对着黑幽幽的窗户到天明的事,她就有些不寒而栗,所以,绿萼繁霜都走了而唯有她没被撵走的时候,俞宪薇没话,她也不敢生出离开的心。再之后,又跟着到了佛堂小院,这样辗转数次还跟俞宪薇身边,她别眼里便是俞宪薇的了,重露虽然无奈,也只能认了这事实,收敛心思,老老实实做自己的分内事,便是洒金让她去劝守门的姨母通融放她们进出,重露也答允了,一一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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