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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田]小户媳妇 (随风月影兰)


  木永安在她淡淡的目光下点了点头,不再啰嗦。
  两人走得心无旁骛,毫不耽搁,却在快要到码头时,正碰上了之前那位书生,他正领着小轿往市集赶,抬轿子的杆子弯曲得厉害,里面显然坐了个分量不轻的大汉。
  书生看到冷知秋,星子般的眼睛顿时亮了,急匆匆喊道:“太好了,姑娘,可算又遇上了!适才还没请教您二位的名姓地址呢!小生也好稍后拜谢。哦,对了,在下叫孔令萧!”
  木永安默然以对,显然不打算通报姓名,更对“拜谢”的事没什么兴趣。
  冷知秋也不喜欢这样远远喊话,只微笑着摆了摆手,表示“不用客气”。
  二人上了冷家那艘小船。
  孔令萧回头看了看他们,默默记住位置,便急匆匆去了。
  小船在冰冻的河面略沉了沉,却不摇晃。
  冷知秋突然问:“木叔叔,您自己为什么不抄佛经?”别以为她看不出,从他和如意法师的对话,就能发现,其实这个人肚子里文章想法比谁都多,绝不仅仅是个不识字的武官。
  木永安将药递给她,催促:“女娃子家不要问太多为什么,快进去给你娘煎药吧。”
  “……”
  相逢偶然,离别也是匆匆,她这一转身,他这一眼送别,等到他们再见时,已是五年之后,出乎意料的地点,出乎意料的原因。
  次日,冷刘氏服药休息后,病情似乎有所好转,死活不要再在阴冷的小船中度日,于是一家三口和船主结了账,改坐马车继续南行去苏州。
  书生孔令萧找到那艘小船时,这一家子刚离开不久。他扶额失望地叹了口气,回到自己的大船上,对半躺在木榻上的一个皮肤略黑、身材修长的男子道:“没找到,说是走了,唉!”
  半躺的男子笑得戏谑:“有缘自会再见的,看把你恼得,倒不知你说的神仙般人物是个什么模样。”
  他还没见过孔令萧如此反复念叨一个人,一个姑娘……这小子不是一向眼高于顶,谁也看不上眼的吗?不然也不会被他父母追着娶妻,他却离家出走,干脆黏上了朋友的船,整天在船上混日子。
  孔令萧脸红了一下,转移话题:“宝贵,你的腿伤好些没?若能走了,咱就改走陆路,两天工夫准到苏州,赶得及在你家过年。”
  被称为宝贵的男子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不要脸的书生,整天搁我这里吃白饭!只要你不怕家母嫌弃你这满身酸溜溜的腐儒气,不怕小妹捉弄你这呆头,我自然无话可说。”
  ——
  两日后,冷家三口终于到了苏州东城,位于念奴巷的老宅大门紧锁,积雪盈尺,门前连个脚印都没有,可见萧条冷清。
  前几年,冷景易的老娘还在世,就住在老宅里,不肯搬到京师去。后来,就老死在了家里。当时冷景易正在办一个要紧的案子,无暇顾及老宅的情况,直到两个月后,冷刘氏独自安排人将老母安葬了,他才得知。
  他是个孝子,但为人内向面冷,不懂表达感情,丧母之痛也就一直憋在肚子里,旁人瞧着还以为他无所谓。
  这会儿到了老宅门前,冷景易深埋心底的哀伤终于爆发,加上官场失意,热血付诸东流笑谈,更加心灰意冷,一回到家,关起门独自去哭,只剩下冷知秋照顾母亲,又忙又累的,几天工夫就瘦了一大圈。
  父亲哀伤,母亲叹气,唯有冷知秋少年不识愁滋味,虽然辛苦些,倒也在老宅里进进出出得颇自在。
  煎药的时候,她会抽空修剪梅枝;煮饭的时候,她会边烧火边看书……
  结果,药煎干了,饭煮糊了……
  但她却依然觉得比在京师御史府时更清净,更自由自在,心想就这样住在老宅里一辈子也不错,只要爹娘都在,只要有饭吃,有书看。
  有时候,她会想起木永安,把他安插在书上某一个帝王将相的故事里,想着会是带兵打仗的将军,还是身负重任的密使钦差?在这样一个男尊女卑的世界里,她既羡慕男子可以自由搏击长空,又觉得那样的日子太辛苦,也未必开心。
  就在这自得自乐中,迎来了洪元29年的年尾,迎来了冷家老宅的第一位访客……
  
  

☆、003 说媒

  门环叩响,是那种急吼吼的焦躁,让人一听就忍不住心烦。
  冷知秋不悦地放下书,从灶间走出来,问:“谁人打门?”
  一把像涂了层猪油的嗓门嘎嘎叫着嚷:“冷家老爷夫人在吗?喜事喂!”
  那声音走街串巷,隔老远都能听到,冷知秋很反感。
  冷景易从正房负手走出来,个把月工夫,他明显苍老许多,原本清俊疏萧的脸有些泛黄,鬓发间多了几点银白。
  他给冷知秋使了个眼色,轻声道:“你进屋去,不要出来。”
  打开门,门口站了个矮墩墩、水桶腰的女人,抹着鸡屁股般的红唇,一双倒三角眼没开口说话先笑眯了起来,头上圆圆的发髻上插了支黄金钗,金坠子摇得哗啦哗啦响。
  不用说,这就是个典型的媒婆!
  冷景易心里冷哼了一声,别看这小小巷子不声不响没动静,他们一家三口回来,这左右方圆的人全都看在眼里,却没有一个上门打招呼。他是被皇帝罢黜的罪官,人情冷暖,不说也罢。
  但,你当街坊乡亲真的不关心吗?关起门来,就不知道有多少窃窃私议。不然,媒婆也不会如此快的上门。
  那媒婆呱噪半天,自吹自擂,冷景易一直皱眉不语,只顾着一口一口喝茶,茶喝干了再倒,再喝。
  终于,媒婆觉得前奏铺垫得差不多了,冷老爷应该对她的专业素养和成功业绩有了不错的印象,于是把话说向正题。
  “冷老爷哇,西城的项秀才您认得不?”
  一个曾经官至二品都御史的人,凭什么会认得老家一个小小秀才?冷景易板着脸摇头。
  “哎哟喂,项秀才在咱们苏州城可是出了名的……诶……”媒婆转着眼珠,这话头扯到这里,突然找不到词儿吹牛了,诶了半天,她才挤着笑容接着道:“出了名的美男子唷!”
  冷景易眼皮一跳,心里有些松动,难道是来给一个姓项的秀才说媒?若是这样,倒是值得看看。
  “嗯——嬷嬷你接着说。”
  媒婆一看冷景易有兴趣,顿时更来劲。“项秀才为人和善,才高八斗,家里也富庶,有独门独院三进大屋呢!哎哟,要说那屋子,修饬得真正整齐漂亮,一溜的青瓦白墙,飞檐斗拱,就西城那几条街,像这样干净整齐的家也不多见。”
  嗯,人好,才高,有房。
  冷景易微微点了点头。他本不是个计较家业的俗人,但女儿的终身幸福,他这个做父亲的,想不俗都难。
  媒婆眉开眼笑,再接再励:“要说项家那孩子,长得真是没话说,打东城走到西城,后面一准儿跟一串姑娘招红袖呐!和冷老爷您的千金,那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儿,站出来就跟画里的神仙眷侣一般,啧啧啧……”
  冷景易将信将疑,如此好的人才,为什么会挑上他这个罪官家的女儿?那项秀才总不能见过知秋吧?知秋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可能见过?
  “这事儿我知道了,先这样吧。”他盖上茶碗,准备送客。
  媒婆一看他这是不相信她的牛皮,立马站起身,甩着手帕走来走去,一边嘴巴倒豆子似的blablabla:
  “冷老爷,嬷嬷我做了二十年媒婆,您到处打听打听,我辛嬷嬷的金字招牌可是响当当的!那是绝无虚言,精挑细选!我手底下撮合的夫妻,哪个不是和和美美过日子?就连句拌嘴的都没有!为什么?就因为嬷嬷我是个实诚人,都替姑娘小伙们看好了,觉得合适,这才上门做这趟媒,若是不合适,辛嬷嬷我还不乐意去强扭瓜秧子呢!这项家小子可香着嘞,多少人家早就瞄准了等着媒婆上门,要说合适的,也不仅仅只有您的千金,比如芙蓉街的黄家小姐,小海湖畔的陈家姑娘……您要是晚个两步,说不定别人家就捷足先登,赶着这新春佳节把亲事给订了……”
  这辛嬷嬷说话都不带喘气,嗓门还大,嚷得屋里屋外都听得一清二楚。
  冷刘氏躺在里屋一个劲咳嗽。
  冷知秋愕然坐在灶间,呆呆听着那一句句话,每一句都像一个炸雷,在她耳畔炸开,让她头晕目眩。
  一直以来,她根本就没想过,有这么一天,她需要面临“嫁人”这个问题,光是听那媒婆说的人和事,她就觉得无比心烦,还有隐隐的害怕。
  可是,她今年15岁,过了春节,就满16了,不嫁人,难道做个老姑娘?做老姑娘她很乐意,可是,这左右街坊指指点点,恐怕不会让爹娘有安生日子吧?
  一个姓项的秀才?和善,才高八斗,还长得貌似潘安?
  她突然想起寒山寺山下运河边码头集市碰见的那个叫孔令萧的书生。那个秀才,是不是和那个书生差不多?
  反正她的生活环境里,只偶然见到过这样一个书生,也只能拿他去想象那位项秀才。
  事情居然就是这样措手不及、匆匆忙忙的定了下来,没有给人细细思量的时间,因为,年关春节就是后天,要赶在大年三十之前,把问名、纳吉的事办妥,索性连男方来冷家相亲这个步骤都省了,直接由金嬷嬷拿着冷知秋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去项秀才家合八字,项家又请了风水师算出黄道吉日,隔天就送到了冷家纳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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