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安没想到皇帝第一句话,关注的竟然不是皇后,于是有些失望地回禀,“回皇上,具体的奴才也不知,只是听说妃嫔间拉帮结派,欺负分位低的妃嫔,争抢例银和衣饰的分配份额。”
“朕料定戒奢令颁布以后,必会遇到阻力。”皇帝冷笑了一下,“不过朕没想到,宫外大臣的家眷还没乱,先乱的竟是朕后宫的这些妃嫔!”
殿中沉默了一会儿,青安小心谨慎地瞄了一眼皇帝,见他面色已经恢复,才有意再次提到皇后,“皇上息怒,经过皇后娘娘的努力,事态已经得到来了遏制,自是娘娘的凤体也……”
听着青安欷歔哀叹皇后,皇帝倒有些心不在焉,“近来倒是难为她了,青安,你去告诉彤史司,傍晚不必派人特意呈牌子来了,朕今晚去看皇后。”
“是——”青安得令,开心地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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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膳局事情一结束,绵期便往懿轩宫来。
她应承下飒嫔寻找厨子和调料,在这宫里自然是找不到的,于是她想要请求皇后让采办司的人协助对西北菜式熟悉的星玉去宫外寻找。
到了懿轩宫,绵期方知道皇后病了,未免皇后过度操心伤神,她只简单向皇后说明了来意,对于飒嫔排挤她的事只字未提。
皇后听完事由,想着绵期行事素来稳重,因着身体不适,并没多问她什么,亲自开据了出宫的信件,并加盖凤印,交给了绵期。
绵期拿到信,劝说了几句皇后莫再操劳、要爱惜身体之类的话,便不再叨扰皇后,从懿轩宫退了出来。
她还没走多远,因听到轿夫的统一吆喝声,便十分好奇回头去看。
恰巧瞥到自己右后方的胡同拐出一个黄色的肩舆,看这肩舆的制式应该是御乘坐的,她便估摸着应是皇帝来瞧生病的皇后来了。
她其实一直奇怪为何皇后能够那么大度,皇后所做到的程度,明显已经超越了一个女人给予自己丈夫的。
他们本是少年夫妻,感情应该不错,为何皇帝鲜少涉足懿轩宫,皇后却永远没什么事似的?
绵期摇摇头,心中直笑自己多事,于是不再多想,疾步往前去了。
不足百步外,皇帝似有所感,眯缝着眼往前望了一眼,却只看见一披着玫红披肩的丝衣女子消失在转角。
皇帝自然不会跟上去,她只是笑着砸了下头,
他数度怀疑那香药有毒或者……那女子本身便是有毒的……要不他怎会对她魂牵梦萦?
总是下意识地寻找,随便看见谁的背影,就以为会是那夜的女子一样……
这一月间,他去过心安亭几次,可再也没遇上过她。
皇帝心思重重,轿子不知不觉落下的时候,他人已经在懿轩宫内。
叹了口气,他随着迎驾的太监进入了寝殿。
寝殿内不做重饰,素绢扎的帷幔简单地仿若道观庵堂,搪瓷琳琅花瓶一件没有,摆的都是普通的瓷、瓦烧花镂空花瓶,一切家具皆是普通的绿檀木,殿内陈设简单而朴素,实在不像一国之后的居处。
皇帝烦躁地拨开了几页挡在她前面的清白帷幔,他虽然下达了戒奢令,却是针对浪费而造成的不必要开支,皇后的节俭实在有些太过了……
他不悦,是了,皇后根本不是为了节俭,而是有意跟他讨嫌,再避开他。
又走了十来步,皇帝便看见皇后披散着头发跪在床榻下,他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了,竟然感觉皇后的背影微微颤抖着。
几步走过去,再把皇后搀扶到床上坐下,皇帝微微有些愠怒,“这里只有你与朕,你还病着,地上这么凉,你还请个什么安?”
皇后不看皇帝,眼睛无精打采地搭下来,“这是宫中规矩,臣妾不能不顾。”
“规矩,规矩!规矩还不是人定的?”
“都是臣妾的错,皇上息怒。”
见她卑微请罪,皇帝没有继续纠结这件小事,而是两臂往前探向皇后胸口处。
见状,皇后急忙慌张地用手别开皇帝向她胸/部前进的手,又双手抱在胸前保护自己。
皇帝被她这阻挡的动作被气得连连冷笑,然男女力量悬殊,他几乎是毫不留情地扯开皇后防备的双臂,继续伸手向前。
知道无法拦阻,皇后惊恐地低眉看下去,发现原来是她亵衣上有一颗不听话的盘扣开了,皇帝只是要帮她系扣子,她这才幽幽呼出了口气。
系好扣子,皇帝便收回手至身侧,他神情异常专注地望着皇后,“放心吧,朕不会碰你,朕,不爱皇后,就像……皇后不爱朕一样。”
“皇上知道臣妾一直把您当成臣妾的亲人。”意识到皇帝对自己的抗拒失望,皇后苍白的脸划过一滴泪下来。
“是啊,亲人。”皇帝苦闷一笑,沉默了半晌,终是起身,“皇后好好休息吧,朕先走——”
然皇帝话还没完全落地,皇后却已在床上跪好姿势,“那臣妾恭送皇上——”
“你!”皇帝眸色彻底暗了,甩着袖子气冲冲地离开了。
皇后望着皇帝的身影渐渐模糊直到消失,方将头别进被子里,咬着自己手臂上的薄肉无声哭泣。
她永远忘记不了五年前,自己是如何爬上了他的床的……
他平生最恨被人算计。
那件事后,帮她谋事的亲生妹妹张藏夏,被他一剑斩杀,自此她永远活在对妹妹的愧疚之中,再也无法面对他,也无法面对自己的感情……
她和妹妹是咎由自取,她没办法恨皇帝,可她只要一闭上眼,似乎就能看见妹妹逝去的画面,是以就算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皇帝已经释怀,她却再也没办法面对他了。
如今,她能做的就是为他当好这个皇后,即使他再怎样喜爱和宠幸一个妃嫔,她也不会有丝毫嫉妒之心,而且她还会更多贤德聪慧的妃嫔留在他身板,到时她这个皇后便可以功成身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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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珠阁。
“什么?小主让奴婢出宫去寻找厨子和调料?”星玉不可置信地望着绵期。
“说了你行就是真行!你若不去,难道让安巧和桐语她们去?再不然你是指望我亲自去?”绵期调侃星玉。
星玉扑腾跪在地上,“小主这说的哪的话,奴婢不是推脱,奴婢是怕万一办事不利影响道小主,御宴关系重大,奴婢……”
绵期将跪着的星玉拉起来,安慰她说:“你与我一同长大,我见过的你都见过,以前你经常亲自烹制食物与我,对膳食方面的事本就比我熟悉,故这找寻西北厨子和西北调料之事,你实在比我还有资格得多啊。”
“可奴婢担心,京城人生地不熟,奴婢又不如小主聪明,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平白浪费了一此出宫的机会。”
“不会,在府中我曾听老嬷嬷说过,西北土地贫瘠,他们来大城做工多为结伴,喜群居,你只要能先找出一个西北人,再从他口中顺藤摸瓜,打听西北菜做得好的厨子,有了厨子便不怕找不到调料。”
星玉疑惑地问,“请小主再给些提示,奴婢怎样才能先找到一个西北人?”
绵期思考了一阵,“西北人体健又比京城人能吃苦,出卖体力建筑房屋收货不菲,你可以试试去京城中正在修建阁宅府苑的地方问一问,我猜想在那里应该不难找到的。”
“小主既已给出方向,又这么信赖奴婢,奴婢定将尽力寻找。”
绵期满意地对她一笑,“这才对,明日一大早,你还要去和采办司的人汇合,今晚不用在房中服侍了,早些回去休息。”
星玉依言退下。
第二日星玉协同采办司出宫寻找,果然所获颇丰,共找到三位西北厨子,留待飒嫔等人挑选,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罗缨
寅时从东南边疆传来战报。
五万珂族人猛攻布谡将军镇守粮草的谷地,珂族人生性懒惰,这次攻击委实有些诡异。
正在前线攻打延国叛军长青王的翟氏父子问询,立刻兵分两路,翟大都督率领主力仍旧抗敌,而由其子翟斩风带领三万骑兵前往支援布谡将军。
敌人见势以为自己调虎离山之技见效,发兵猛攻祁君营地,谁知翟斩风只是虚晃一枪,不过一个时辰便杀回,翟氏父子内外夹击敌人,大获全胜。
布谡这方面,则是利用自然地形,和珂族人打游击战,最后虽受伤惨重,但总算是保存了祁军粮草。
军中两相都无事,尤其翟氏父子还打了胜仗,早朝时,少不得有部分官员对翟氏父子歌功颂德,又对飒嫔赞誉有加,说翟家一门忠烈,请皇帝爱惜飒嫔等等。
任他们怎么说,皇帝心里却跟明镜一般,后方不稳是兵家大忌,翟家父子好大喜功,急于求胜,置布谡将军和粮草安危于不顾,现在顶多也就算个功过相抵的局面。
是以对于赞誉翟家的官员,皇帝并没多做回应,岔开话题和众臣又议论了几件其他事情,便早早宣布了下朝。
从议政殿刚一回到万乾宫,他便收到飒嫔派人送来的拴玉佩使的绀青色罗缨。
皇帝将罗缨端在手上看,见这罗缨编的居然是双结,上面一枚祥云结十分小巧,下面的的龙结活灵活现,双结罗缨自然就比一般罗缨的稀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