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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说话不代表我不知道 (马甲乃浮云)


  他刚讲完,只觉得掌中的小手连动数下,似乎欲要努力挣脱他,谢诩也非面厚之人,当她不舒服,也略微松开自己的。玉佑樘的那只手极快地钻出来,却并未被主人收敛回去,而是爬了过来,攀附至谢诩手上,五指小小张开,就着他手背,轻轻扣进了他指间……
  谢诩微愣,待反应过来,只觉得呼吸加促,情难自禁。
  随即,他感受到少女纤弱的手指又朝着他指心深扣了些,而后他听见玉佑樘道:“如果我理解不错,应该是这样?这该算男女之情了?”
  她力气那样小,轻和得就像一朵云一样盖在他手背,萦在他指间,谢诩不愿拿开,却又不想这般无措……
  哀莫大于心死,他入世三十多年,未尝情动,曾以为自己从此不会再有他念,而当下……
  他只想将被这孩子扣着的手调转个头,不再背对她,背对自己的深情,而他也这样做了,他很快翻回自己的手,不给少女缩回的机会,便紧紧地,紧密地与她相扣在一起。
  空荡片刻的指隙又瞬间被填满,玉佑樘的手还是冰凉。不过,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一下子就被什么温暖又柔软的情绪填满了。
  “师父喜欢这样?”玉佑樘将两人相扣的手举起来摇了摇,皎皎面庞也凑近了一点,问他。
  谢诩心中不免又浮起些许羞愧,随即感染得耳根泛红。
  他只好咳了一下,稳下起伏不定的心绪,应:“还行。”
  玉佑樘一手与他交握着,一手撑腮,也附和道:“我也喜欢。”
  她又评价:“是挺舒服的。”
  噢,好吧,听完这番话,我们首辅大人的耳朵简直能滴出血来。
  突然,密室门上响起一下下咚咚咚地急促叩门声。
  端本宫中除了碧棠,无人知晓此处,玉佑樘估摸是她,提音问:“碧棠?”
  “是我,”果真是碧棠,她语气听起来很是急促,她道:“润州那边传来消息,众多农民不满迁仓,组织暴动……”
  玉佑樘脸色倏地严肃:“现下怎么样了?”
  “还未压下。”
  她停顿片刻,似是要下什么决心才能讲出来一般,道:
  “沈宪沈大人……在此次暴动中,不幸丧命。”
  =。。=
  玉佑樘与谢诩赶至沈府的时候,大抵是消息太过突然,朝中未敢声张,府上也没有挂上缟素,只是气氛压抑沉寂得叫人恐慌,没有一丝夏日的生气。
  二人一路走来,府上家仆丫鬟的啼哭凄哀之极,不绝于耳。玉佑樘听着,心头似针扎,疼恸难耐……
  谢诩跟在她身侧,敛眸瞥她,却见到少女垂坠在身侧的手都抑制不住地颤抖,还一副毫不自知的失魂样,不由微微倾身,由两人宽袖掩着,紧实短促地握了一下,又极快松开了。
  似是宽慰,实为心疼。
  玉佑樘侧眸回他一眼,不做多言,加快步子朝着堂心走。
  引领他们的下人进屋通报了声,沈老爷便疾步迎了出来,原先意气十足的尚书大人难以自控的老泪纵横,花白发丝凌乱,他佝偻着上身,似乎一夜间老了二十岁。
  他方要下跪作拜,便被玉佑樘一把拦住,老人望了望太子殿下。
  向来和风笑然的她,此时面色冷冽如冰。
  老人又瞧见了谢诩,忙喊道:“谢大人。”
  谢诩眉心紧拧,示意不必多礼,后冷静言道:“沈大人,听仵作说尸体已辨认不出原貌,可确认下来是*子了?也许事情还有转机。”
  “没有了……”老人闻言,方才稍稍止住的浑浊眼泪又一道道往下滚落:“就是他……就是他……”
  “可否让在下看看?”谢诩问他。
  沈尚书抹了把左眼,又望向玉佑樘,抽搐不止:“小儿死状太过惨烈,惨不忍睹,老臣,老臣不愿惊了殿下……”
  玉佑樘摇头,又遣碧棠道:“沈大人还是让我们进去看看吧。”
  沈尚书不再反对,带领他们进了屋。
  内堂中央一架长形的木床,上头该有白布,布料下方隐隐约约衬出一个人形。
  玉佑樘忙上前几步,立于架前,却长久地不动,她不愿,也不敢触碰白布。
  谢诩跟了过来,不作迟疑,一下掀开覆于尸体之上的白布。
  玉佑樘极快掩上嘴,眼眶一瞬红了个透,要多大的自控之力,才可以不溢出一点声音,不掉落一滴眼泪。
  是他。
  少年已然面无全非,面部和肢干上,多处皮肉肿胀翻卷开来。最严重的是正脸,被锐器砍得几乎看不出原先的相貌,但基本轮廓和身形还是能让人辨别的清,就是沈宪。
  他脸上唯一完好的一双眼睛静静阖着,身着平素最喜欢的蓝衣,已没了一丝气息。
  “不,殿下的诗很好,很真挚,下官非常喜欢!”
  “殿下,下官得寸步不离,保护殿下的周全!”
  “家父告诫微臣,一定要时时刻刻待在殿□侧,守护殿下!”
  “殿下,上回端午宴席,下官并未拔得头筹拿到您亲手所裹的头粽,真是万分歉疚。”
  “微臣自信符合殿下的所有要求,只要殿下同意下官担当此任,下官定当鞠躬尽瘁,在所不辞——!”
  玉佑樘脑中回响着无数属于他的句话,无数属于他的片段,最终只定格于一幕——
  那是她第一回去找沈宪欲收他入幕,他向来正直自制,不喜暗中结党,但又迫切想要扳倒方党。蓝衣少年立在原处,别扭了许久,终是想通了,仰面朝着她肯首一笑,露出白净的牙齿,朗声道:
  “我考虑清楚了,还是决意追随殿下。”
  日光将他脸上的绒毛镀上一层细密的金芒,他看上去如湖畔夏草一般,旺盛而富有生命力。
  沈尚书慢步踱了过来,抬起沈宪的手臂,指着一处,哽咽道:“这是他生来带着的胎记,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老人见太子殿下始终保持着垂头姿态,似一座随时都会坍塌粉碎的雕像,不禁悲沉劝慰:“殿下……别再看了……”
  玉佑樘直直盯着沈宪面上的伤口,拼命摇头,不吭一声,垂在身侧的手缓缓勒紧,指甲已经掐进掌心肉中,溢出一丝鲜血。与此同时,一滴晶莹的水珠也从她眼底坠落,直直掉在沈宪的睫毛上。



☆、第二十八幕

  第二十八幕
  昨夜梦中多少恨,细马香车,两两行相近,对面似怜人瘦损,众中不惜搴帷问。
  陌上轻雷听渐隐,梦里难从,觉后哪堪讯,蜡泪窗前堆一寸,人间只有相思分。
  玉佑樘停了一日早朝,前往沈府吊丧。
  她回宫后还不至一年光景,已是第二回穿上丧服,抵达沈府的时候,有不少朝中官僚恰巧在府中吊唁,一见太子殿下来了,纷纷欲要跪拜行礼。
  玉佑樘身侧的宦官忙代言道:“殿下让诸位不必多礼,要拜也该拜拜沈谕德。”
  数位大臣闻言,也不再动作,均直着身目送她步入灵堂。
  太子殿下戴素翼善冠,一身麻布袍,整个人看上去黯淡得很。他原先肤色就很苍白,今日看来,更是惨白如纸。他面上瞧不出有多少明显的悲痛,唯独一双黑漆漆的细眸空旷无神,有几分无言的哀冷,叫人不免心生怜惜。
  大臣们纷纷叹息,都凑到沈尚书那边,将他团团围住,一边悲慨沈宪英年早逝,劝慰老沈节哀,一边暗拍胸口庆幸自个儿那日没有冲动行事强出头。
  玉佑樘一路疾行,走至屋堂中央的灵床前。
  她安静地站在那,就如前几日刚见到沈宪的尸体一般。
  门口几位大臣见太子殿下立定许久,衣角也不动一下,好奇心起,探头朝屋内看。
  太子殿下垂眸细细盯着的,是灵床上的一把剑。
  这把剑是沈宪生前极其喜爱的佩剑,每日都会带在身上,他好剑,舞得一手好剑法,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少年往昔“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的英姿爽朗,如今也只能于一柄遗物之中窥见了。
  想到这里,大臣们摇头叹息不止。
  忽的,众臣瞥见太子殿下的身形微微一动,而后抬臂,将那柄剑提了起来。
  想起上回册立大典上头的事,其中一位前来吊唁的文官慌了,大叫道:“殿下怎么取剑了?难不成想不开么!”
  玉佑樘斜睇他一眼,容色极冷,摄得人讲不出话。而后她又回头,温柔地擦拭剑鞘一道,才,抽出剑鞘,剑身出鞘,似一片青光流泻,耀住了众人的眼。
  一旁接待吊客的沈尚书闻声,匆忙踏进门槛,道:“殿下,你这是要做什么,刀剑无眼,伤了自己可不好。”
  玉佑樘露出极淡的笑,摇摇头,示意他不必担心,而后执剑走向人群。
  唉呀妈呀,数名大臣忙吓得让开一条大道。
  玉佑樘目不斜视越过众人,慢吞吞走进空旷的庭院。
  府内顿时一片沉寂,婢仆与女眷也止了啜泣,向这边望来。
  忽听一声锵然轻响,寒芒乍眼,玉佑樘已然扬剑起舞起,他剑端点地,一次次旋身,衣袂怒放如云,手中剑势起初轻柔,流水一般连贯典雅……而后,随着舞动的步点加快,剑势也陡然生变,凛冽如风,气焰若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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