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得自己房中,她便见一套黄白相间的骑马装置于案上,两个婢女立马上前拜见并报告。
朱孝宁单手拂过上装,布料倒属上乘,不过也比不上皇爷爷赏赐下来的。马裤也很新奇,似乎有些胡人装束的影子。
“玉芊、玉芷,并皇长孙的那套,拿去吩咐人洗了,洗干净些。”朱孝宁唤两位婢女。
“是。”
待得两个奴婢出去,朱孝宁便摒退旁人,正色问朱孝旻:“四叔既要留到年后,那边境战事如何了?”
“如今已入冬,若是继续打仗只会两败俱伤,因此四叔等人主和,鞑靼也同意了。边境已停战,听说鞑靼使者正在路上,年前就会到南京。”
“原来如此,难怪好几位将军都回京了却不再走了。不过天气这般恶劣,士兵百姓都承受不起,不如停战,四叔这事倒是做得不错。”
“不过老师说,四叔此举有阴谋,只是暂时不知道他在算计什么。”
“黄大人如此说?”
朱孝旻的老师是太常寺卿黄识,不过朱孝宁觉得此人过于偏激,观点也片面。她深觉黄识并非良师,奈何朱孝旻极其敬重他,也很听他的话。她暂时找不到更好的老师给他,只能任由朱孝旻跟随黄识念书。
朱孝旻见姐姐不甚赞同老师的话,继续道:“我觉得老师说的挺有道理的,前几年冬天也一直打,偏偏今年停战了,而且又是在储君之位空缺的情况下。我听说,四叔最近频频讨好皇爷爷,他安的什么心,外边倒夜香的都晓得。”
“孝旻,这些话在屋内说说便罢了,出去可不许提。不过姐姐想问你一句话,你必须老实回答姐姐。”
“什么?”朱孝旻难得看她表情严峻肃穆。
“你想成为储君吗?”
“储君之位本该就是我的。”
“不要说该不该是你的,四叔也是皇爷爷之子,他不是没有资格继承皇位。你虽是皇长孙,可皇爷爷还没封你为皇太孙呢!”
“姐姐……”朱孝旻这么一听,发觉自己理亏,一时被她的严厉语气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老实说,你想,还是不想?仔细想想,郑重想想。”
朱孝旻沉默半晌,重重地点头:“想。”
“说大声点。”
“想。”
“为什么想?”
“父王在世时,就与我说,储君是为将来造福百姓做准备。眼下,江山虽大致稳固,可边境时有动乱,许多百姓也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要成为储君,为了百姓而努力。”
朱孝宁对他的答案还算满意,颔首道:“你既有志向,那姐姐一定会帮你。”
“可是姐姐,我之前听说好多人说我不适合做储君。”
“为何?”
“他们说我身子弱,指不定什么时候就……”
朱孝宁也不是不知道这个可能,暗暗叹了口气,可下一瞬就展了笑颜:“我的好弟弟,你是身子弱而已,卓太医正努力为你寻找良方。我也会督促他,让他尽快治好你,别担心。”
“姐姐,你今日好像有些不一样?”朱孝旻终于憋不住,问道。
“姐姐今日碰上一位预卜天知的能者,他说四叔天生帝相,文治武功皆在其身。”
“那我岂不是没有机会了?”
“不,四叔的命格也有缺陷。不过,你若要成为一代君王,要付出更多的努力。你虽身子弱些,可终究是皇长孙,皇爷爷也极看重你。只要你努力,让皇爷爷看到你的本事,你一定能够得到你要的。”
“可是四叔……”朱孝旻对于四叔这个对手异常忌惮,加上被朱孝宁这么一说,心中更是没底。
朱孝宁却浅浅一笑:“孝旻,那位能者说了,我们只要防着四叔即可。”
“怎么防?”
“他说道,江浙逊志,宣城府学皆良才,若四叔得去便是极大的助力,若是我们先将他们笼络到身边呢?”
“江浙逊志是方子孺,宣城府学是陈迪?”
“没错。”朱孝宁突然灵光一闪,笑容扩得更大,“姐姐给你再找个老师可好?”
“姐姐是说方子孺?”
“他的学识比黄大人还高,当你的师傅最好不过,至于陈迪,他是皇爷爷的人,我们再想办法。”
朱孝旻看朱孝宁一派自信,也笑了:“那就听姐姐的。”
“兵来将敌水来土堰,我们一步步进行。”朱孝宁吩咐人上了晚膳,姐弟俩又说了许多话,也算是对未来有了大致的规划。
第二日一早,朱孝宁便进宫去寻庄妃。庄妃娘娘自己只有一个女儿,前些年的时候就嫁出宫去了,一个人的宫总是特别容易寂寞,因此特别喜欢她去作陪。加之她回宫之后,姐弟俩就一直是她在照料,她与庄妃也更加亲近些。
朱孝宁到庄妃宫中时,她正修剪梅枝,看她绕过水池,远远地便朝她招手,笑容比衣襟上的芙蓉花还灿烂:“孝宁,今次怎么有空来找本宫?”
“这几日皇爷爷忙于朝堂之事,没空传我,孝宁想起来好久未见庄妃娘娘了,今日便来请安。”
“哎哟,还是咱孝宁有心。”庄妃娘娘挽着她的手进了殿内,忙吩咐人看茶,又端了孝宁最爱吃的梅花糕来。
朱孝宁细细地品着宫女们呈上的香茶,忽而眼中尽是惊诧:“娘娘,这茶,似乎与往常的不一样?”
“孝宁果然是刁嘴巴,这茶里加了些我也不知是什么的茶梗,是彦王送来的,听说鞑靼人不喜喝苦茶,就爱加这些。我本也嫌弃,可我一喝,竟然还不错。听说彦王昨日才上了一趟太子府,你定然还没有机会尝过,今日便让宫女们呈上来给你尝尝。”
“娘娘真是有心。”朱孝宁抿着茶,浅笑。
“孝宁将及笄了吧?”庄妃娘娘一盏茶毕,眉目慈祥。
“是,正是十二月初八。”
“腊月初八,真是个好日子。既是节日又是及笄,孝宁想要什么礼物?”
“娘娘,孝宁不想要什么礼物,不过还真有一事求娘娘。”
“孝宁竟有事求本宫?”庄妃甚是诧异,放下手中的茶盏,“何事,你便说吧,不必与本宫客气。”
“是。”朱孝宁略微思考了一下,缓缓开口道,“孝旻如今虽有黄大人为师,但是他年纪见长,我觉得还需要一个老师进行全面的教学。”
庄妃不是个笨人,一听便懂,微微颔首,继而又皱了眉:“可是皇长孙的身子……”
“卓太医已回京,可近身照料。而且我问过他,他说会试试更多的良方,争取早日治好孝旻的病。”
“如此。”庄妃沉默一瞬,才道,“那孝宁想让我做什么?”
“我和孝旻都觉得汉平府教学方子孺有大才,能够胜任。我听说方教学与庄妃娘娘是同乡,对方教学也颇为了解。我们就想让您在皇爷爷面前提上几句,皇爷爷若有什么疑惑的,娘娘便替我们姐弟回答了。”
“这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要把方教学从汉平府调出作长孙的老师,皇上定然会思虑更多。”
“所以,孝宁这不就来求您了吗?”朱孝宁走上前去,抱住她的胳膊撒娇道。
“哎哟喂。”庄妃娘娘本还绷着的脸当下便灿烂起来,“孝宁难得对本宫撒娇,骨头都快酥了,本宫真是不答应都不行。”
“那娘娘是答应了?”
“难得你这姐姐对弟弟这么上心,而且这又不是坏事,本宫自当帮忙。”
“谢谢娘娘。”朱孝宁高兴地眯了眼。
“跟本宫这般生分。”庄妃娘娘故作生气地瞪着她,朱孝宁忙讨好她,一时间宫中尽是欢笑声。
庄妃娘娘办事利落,效率也高,而这事于皇长孙有利,皇上没几日就将方子孺调了过来,做了长孙导师。
黄识晓得朱孝宁对他有意见,不过二人共教也不算坏事,都是为了皇长孙好,他只失落了一阵便如往常一般了。
只是朱孝旻越发忙起来,有了两位老师,他得合理安排时间用以学习。如此这般,他的身子便有些难以承受。
朱孝宁知道他要强,可是见他几日劳累,面色疲惫,心疼得很,略微想了想便往卓府去。
虽然卓嘉冲已成家,但卓嘉辞尚未婚配,而兄弟俩感情也一直非常和睦,叔嫂间也无隔阂,因此并未分家。
卓府离太子府不远,可马车赶路也要一盏茶时间。
朱孝宁到卓府时,正是午时过后,卓嘉冲用完午膳出来便听下人说公主上门拜访,心中一惊,连忙挟夫人迎出去拜见。
“卓将军、卓夫人不必多礼,孝宁今次来,是想找卓太医,太医可在府上?”
“舍弟刚用完午膳,适才回书房翻医书去了,微臣已派人去叫他,请公主稍待。”
“无妨。”朱孝宁说着,已随之入卓府。
卓家兄弟都不是粗鲁的人,卓夫人更是大家闺秀出身,细腻温婉,府中一草一木,岩石流水,石桥小亭皆展现了这家人的生活兴致与品味。
“公主殿下。”卓嘉辞今日着了一套蓝白相间的袍子,神态微微有些懵,不过眸子又深又黑,冬日的阳光照耀在他脸上,竟显得微带光华,气质更是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