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苏走了,直接出了书房,没有再看她一眼。
无卦依旧以刚才的姿势站在书房,直到听不到他的脚步声,她才慢慢回过了神,按下眼中的复杂,她一路安静地走回了屋子。
路过左非色的屋子,灯还亮着,她看了一眼,便走了过去。
隔着门,她说道,“长青,明日启程。”
没有回答,但屋内的灯应声而灭。
知晓他听到了,无卦便转身往自己屋里走去。
明日启程,北行三日而后东进。
这一次,她没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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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既白,就有人来敲门叫了起。
本来就没有什么东西的无卦吃完早食后便和左非色一同去到了正厅。那里,徐管家和青竹都已经打好了包袱。
应是韩苏特地关照了,并没有带太多事物,怕东西多了累赘,更怕引人注目。
为了看住他这个质子,这别院虽说是韩苏的,也定是有西胡的人在的。他们这次出逃,对外应该会说是郊游之类的吧。那自然东西就不能带太多。
无卦和左非色坐在正厅等了一会,韩苏携着他的王妃走了出来。两人都是便服,容若站在他的身旁亦步亦趋,夫唱妇随。
无卦避过眼不看他们。
韩苏走到厅里,四下看了一圈说道,“启程吧。”而后,他直接走过无卦身边往院门而去。
无卦和左非色提步跟上,徐管家和青竹走在最后。
门外停了两辆马车。
王爷王妃一辆,无卦和她师兄一辆。徐管家跟王爷王妃的那辆车,青竹自是跟着无卦这边,每辆马车都有一个马夫,长相很生,应该都是租来的。
马蹄声踏,车启程。
刚出城,徐先生就出面打发了那两个车夫,他和青竹一人一辆亲自赶起马来。
——韩苏果然想得周道。
左非色坐在马车里,带着面具,肆无忌惮地看着无卦,嘴角似笑非笑。
无卦瞪了他一眼——看什么!
可左非色全然不受影响,就继续那般看着她,直看得无卦浑身不自在。最后,她索性闭了眼不睬他,可就算闭了眼睛,她还是能感觉到那让人不爽的视线。
憋了口气,无卦猛然睁眼,伸手在桌上比划——“你,闭眼。”
左非色懒懒地半坐起了身子,也伸出手在桌上指划了起来——“不闭。”
——“不要再看我。”
——“为何?”
——“轻浮。”这是无卦第二次用这个词。
——“无碍。”
这回答,咽得无卦不轻。
向北三日,这三日韩苏一直与容若同行。无卦在左非色每日时不时的注视下越发不耐。
不过,她没有意识到,正式左非色这般地执着“相看”,让她没有时间去想韩苏与容若的事情,也没有心情去难过。
到达北地,他们已经出了西胡的领域。三日里一切如常,很是平顺。
明日起便要东行。而东行,却不是那么一路顺风的事了。
今夜他们宿在林中,这一路没有追兵,许是因胡国本就乱了,黑泽消失不是小事。
左非色的卦象早已显示接下来的事情,所以他现下站在离下榻之处不远的地方静静等着无卦——今日在马车之上,他已经和她说了有事要说。
等了一会,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说吧。”无卦站在他后头开了口。
左非色没有答话,只是提步又走远了一些。无卦了然地跟了上去——师兄哑疾,自然不能让人听到他可以讲话。
韩苏坐在篝火旁余光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越走越远,眼中映着的火光渐渐冻结——师兄吗?无卦你的故人真是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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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应当可以了。”左非色停下了步子,转身看向了她。
“何事?”无卦问道。
“东行有险。”
——他果然算了不少。
无卦本就算了北行三日,想今夜一人偷偷算东行之事。但看来他已经都算完了吗?
“明日起,我们需得骑马前行了。”他说得很随意,“无卦,你陪我一同行在前头可好?”
“好。”无卦毫不犹豫,顿了一下,她又说道,“多谢……”
择路需要占卦,而占卦必然伤身,东行日子很长,她与左非色都不可能一人扛下,如果没有他相助,他们一定不能平安离开,也许中途她就会力竭而亡。
“自家师兄,与我客气什么。”月光撒在他的脸上,柔和了平日的妖异面容,虽然带着面具,但无卦还是被这半掩的容貌眩目。
皱眉别过头,无卦转身往回走,“明日还要赶路,快些回去休息吧。”
左非色有些不情愿地跟了上去。
——唉,本还想和她多说一会话的。罢了罢了,待把韩苏这个麻烦送走再说吧。到时候,要好好和她说一说。至于说什么……他抿唇无声而笑。
无卦看不见,不然她一定会再次腹诽——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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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行开始,他们一路尽量避开官道。虽然说管道行径速度会比较快,路也比较好走,但是对敌人来说,追击他们也就更方便了。
所以……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越来越不舒适,最后由于路太窄已经不能继续用马车了。
当机立断,一行人全都换上了马匹。
容若不会骑马,自然是与韩苏共骑。无卦和左非色一人一马行在最前头。
一路上,无卦一次都没有回头,她不想看到刺眼的场景——夫妻共骑。
林中无路,现下全凭着左非色在前头领骑,方向难辨之中,他一直坐在马上掐指占算,边算边行,这般已有了一个时辰。
无卦见他脸色有点发白,驱马走近,“长青,要不换我来吧。”
左非色微笑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还可以。
“如果不适,千万告知于我。”
左非色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不舒服自然得换人。
无卦想了想,又从怀里掏出卦盘递了过去,“用这个会不会方便一点?”
左非色看着那卦盘,安静的伸手接过,而后给了无卦一个“怎么不早点拿出来”的鄙视表情。
无卦有些尴尬地收回手,视线若有似无地避开左非色——刚才忘了,忘了。
左非色看着她心虚地别到一边,忍不住伸手轻拍了她脑袋一下——这个样子……真是可爱得很。
“你!”无卦猛地回转,可左非色早已一派云谈风清地执着卦盘赶到了她前头,嘴角还挂着得意的笑意。
无卦眯眯眼,也拉了缰绳将马跟上。
待赶到他身边,无卦木着脸直视前方吐出一句,“不许拍我脑袋。”
左非色笑了笑没有搭理,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无卦气哄哄地瞪了他一会,也不见他有反应,还是在那里认真卜卦的样子。
好吧……是自己幼稚了。
她有些颓败地收了气势,乖乖地跟在旁边——再过一些时间,就和长青换班吧,从早晨到现在,他也算了不少时间了,但愿不要寒症突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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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您扯到我的头发了。”容若轻呼一声,头皮有些生疼。
韩苏低头看去,自己环着容若牵马缰的手不知何时扯到了几缕她的长发。他松开那些头发,不言不语地继续扯缰赶路,眼睛直直看着在前领路的两人,晦暗不明。
容若自然也见到了无卦和左非色刚才的一幕,也正是因左非色拍无卦脑袋的那个举动王爷才猛地收紧手指扯到自己的头发。她不觉想到——无卦和这位师兄应是从小认识,青梅竹马,若是两人当真能够……该多好啊。
马背上很是颠簸,容若一直绷直的后背越来越酸,她试着微微松懈了一下,这一下却让自己碰触到了韩苏的胸膛,温热的感觉从后背传来,她急忙要再次绷直。
“靠着吧。”韩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竟然带着温柔?
她有些受宠若惊,抬头看向他,却只见他的眼睛一刻不离地注视着前方——或者说是注视着那个骑在马背上的清瘦女子。
果然呢。容若心中划过一抹暗色。
成亲以来,韩苏对外说她是随身服侍,但他从不让自己碰他。那一日郊游出门,自己试探着为他整理衣襟,他当时也是和颜悦色,但后来却对自己说,“这些事,以后不要再做了。”
为了和他共骑,她隐瞒了自己会骑马一事。忐忑地看着他,在看见他点头同意的瞬间,她心花怒放。可自从坐在马上,他却一直保持和自己的距离。而现下,只因无卦和她师兄的亲密举动,他就失了常态,允许自己靠近于他,好让无卦吃醋吗?
可是……她为什么还会觉得开心呢?
能这般靠着他就觉得很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