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香。来。”大太太一幅慈母容颜,向寻香招手。
寻香低着头走过去,大太太握着她的手,轻叹道,“唉。都是我不好,派的人过来,第一天就生是非。几个贱婢敢在松香院耍脾气,实在不能轻饶。你说,你想怎么处罚她们。”
大太太什么意思呢?寻香斜睨一眼沛林,他也有些意外的样子。
“大伯母。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生事就是好人,生事就要受罚,先前我已经处罚过她们了。只要她们改正,就是好人。”寻香不能拿过激的态度来说这事,按她的心思,把她几个卖出去最好。可是大太太突然对她这么好,居心叵测,送走几个坏婢,必会安排更厉害的来。
正这时三太太带着清禾和钱氏从外面走进来。经过春和院时,文氏让雪梅去请了范氏来。
“不行!”大太太一只手在椅子把手上狠狠一拍,看见范氏进来,连忙道,“三弟妹,快来,我们正说着如何处理这几个刁婢。”
范氏进来站在沛林身边,雪梅去叫她来时,简略地说过松香院里的事,说大太太要亲自处罚几个丫环。看着大太太一幅公事公办的样子,心里好生意外。淡淡地道,“大嫂是一家之主,这事你拿主意。”
“在谷家的大事上我是当家主母,可是到了每个小院里,那些小的事务,还得遵从主人的意见。”大太太客气地道。
“林儿如今已成家了,有了自己的门户。我这个当婆母的,可不能管得太宽。只要沛林和寻香觉得好,就行了。”范氏亲昵地看了寻香一样,眼神里满是爱护。
寻香低着头,道,“大伯母,这事还是请你拿主意吧。我嫁进来没几天,对家里的许多人事,还不清楚的。”
“好吧。”文氏果断地道,“秦妈妈,把杏儿、彩凤和春桃三个都给我卖出去!”
“大太太,饶命呀。”
杏儿和那两个普通的丫环本来站在门外,扑进来跪在彩凤身边,使力磕头。彩凤和春桃脸色惨白,知道被文氏利用了,她说了要卖,磕头也是无用的,都沉默着不语。
“拖下去!”
和文氏一道来的两个婆子将春桃和彩凤拖出去。张妈妈脸色一白,脸一沉,一耳光打在杏儿脸上,“你个不争气的东西,还不快滚!”
杏儿爬起来,哭着跑出去。
“张妈妈。我可不会因为杏儿是你的表侄女,就姑息的。”文氏冷冷地道,似乎她从无人情可讲,只有道理可言。
张妈妈点点头,喃喃道,“六少奶奶说得没有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杏儿犯了错,还敢拿刀杀人,这个结果是她自己找的。”
“素芬、素芳,你们进来。”
外面那两个模样普通,着粗布深绿衣,年约十五的丫环勾着头走进来。
“寻香,这是另外给你派的两个丫环。早上派的太好看的,以为自己有点颜色,便想开染坊,因此生出事来。这次,给你派两个模样寻常点,却做得粗活些。”大太太柔声说道,声音里对寻香似有许多愧疚,早上没给松香院派好人。
寻香溜了一眼素芬和素芳,前世没见过她们,应是从不上前堂和正房,关在杂务院干活的粗丫头。
文氏卖了那几个俏货也好。人长得俏没什么,肠子里打着勾引主子的坏主意,就留不得了。
不管文氏是什么意思,这么处理就先接受着吧。因此,福了一礼,浅浅笑道,“谢大伯母作主。”
“还是那话,往后,下人敢对主子有一点不敬和不听话的,就告诉大伯母,一定把她们卖到窑坑里去,让她们永世不得好活!”文氏阴恻恻地话令寻香泛起一阵寒意,怎么听这话都不象在说下人。
“谢大伯母。”寻香再次福了个礼,表示深深的感激。
沛林作个揖,笑道,“劳大伯母费神了。”
“北院的周妈妈来了,说六少爷和西院的孙子浴树、浴为要上学了,让中午一起陪着祖母祖父吃顿饭。”吴妈妈在门口通报道。
文氏从上首下来,笑道,“瞧我这急性子。这会来耽误时间,已时中便要到北院有大膳房吃中饭的了。祖父真是生病都不忘记关心家里的书生们。”
沛光、沛华和二房的沛明,也一起在才子书院读书,准备应考。可是文昌不出众,读书又颇偷懒,不如庶出的两个孙子学业强,祖父不看好他们。
文氏哪方面都占足了脸,独独儿子在学业上不成器,沛丰早以改仕为商,跟着二叔柏熊一起管着谷家所有的生意,让她在祖父面前有些没脸。
“我得先回东院去一趟。三弟妹,老六,寻香,你们准备一下,就去北院开饭吧。”汪氏搀着文氏,慢慢出了大厅。
彩凤和春桃已被两个婆子弄走了,杏儿也跑到东院张妈妈屋里去了。松香院因此清静下来。
“吴妈妈,素芬和素芳才过来,往后你多教导着她们。”寻香把两个丫环教给吴妈妈。
范氏亲昵地拉着寻香,“我们一起上北院去。”
寻香不好挣脱她的手,只得反过搀扶着她道,“母亲。我搀着你去吧。”
沛林搀着范氏另一边,范氏满脸光辉,尖长的脸笑起两道深纹,心里很是受用。有寻香这么个有钱的儿媳妇,连文氏都要来卖脸面。
31 不太习惯
大膳房里,大屏风内的女眷们,边吃饭边热情地注视着寻香,那眼神再不似原来那么冷漠鄙夷。
毕竟寻家还有五万两银子放在四方钱行。谁敢再小觑寻家这个孤女?
寻香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和重视,回门不过半天,她已经变得跟文氏一样引人注目。
可是,她心里是明白的,此乃虚声之果,终有一日,会真相大白。所以沉稳地扒着自己的饭。
“瞧这孩子,在自家里吃饭也这么客气,只挟自己面前的菜。”文氏坐得离寻香远,瞅着她小心的吃饭样,向汪氏使个眼神。汪氏和寻香都是孙媳,同坐一桌,将一只五香鸡腿挟到寻香碗里,声音柔柔,满脸春天般的温暖,“你还要长两年身体,得多吃一些。”
所有女人的目光都聚到她脸上,小声附和,“就是,寻香应该多吃点。”
嫡孙女二房的华贞和嫡曾孙女长房的宝笙、宝凤坐在寻香两边,都羡慕地看着她碗里的鸡腿。一桌一只鸡,另有一个腿儿,被汪氏给他的长子浴强挟过去了。
旁桌的庶媳和庶孙女更是心生嫉妒,寻香真是命好,全家死光了,就她活着,一人独占那么多钱财,别说几辈子用不完,五万两银子都能压死小小的寻香了。
寻香前世一直是受冷落、受气的,突然得到大家的重视,很有些不习惯,保持着平静,看似不紧不慢地吃饭,实则吃得颇快,想早点离开膳房。尤其离文氏那诡异的热情远一点。
“喝点汤。”二房的长媳许氏早瞅准她吃光了饭,夺过她的碗为她盛了一碗乌骨鸡汤,里面漂了两粒红枣和几片黑木耳。
“谢谢二伯母。”
寻香不快不慢地喝汤,所有的人还是一边慢慢吃饭一边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连屏风外的爷们,都没有说话。
谷柏新在外面心里很是激动,寻香家的富裕真是为他长了脸。一直以来,他在两位哥哥面前不太抬得起头的,大哥是七品官员,二哥管着谷家的大生意,只有他屡试不中,闲在家里,陪老爷子有时说说话下下棋,溜溜园子,在别人眼里看来没有真本事。
嫡媳妇们坐了一桌。
范氏见到大家对寻香的态度,心里也是飘飘然的。原来柏新帮着处理寻家的财产时,说什么都卖了,只有一万六千两,想不到寻家真是高明,外面还藏了五万两。这五万两没有列为陪嫁,不会被充公,寻香是她儿媳妇,这一大笔钱将来自然是柏新这一房的私房钱。
寻香越来越觉得压抑。匆匆放下碗,和长辈们打个招呼,先退出膳房。
“你不吃了?”几乎所有的女眷都半起了身,热情的关问。
寻香边摇头边往外走,不注意身子撞到大理石屏上。
“小心。”二伯父柏熊刚好离开桌子,一把拉着她,慈爱地道。
“寻香撞伤没有?”父亲的脸上绽放着久违的自信和光辉,目光充满关切地问。
长房沛丰、沛华,二房的沛明,沛林的哥哥沛光,全站了起来,目光都很和善,仿佛寻香不幸摔倒,他们关切的目光便能救起她一般。
寻香脸一红,向二伯父和父亲福个身,跨了出去。
“瞧这孩子,还很年幼。”柏熊笑道。
屏风里文氏说道,“别看寻香年幼。可是很聪明有主见的……”她想要讲上午的事。发现寻香已经出了膳房,便停下话头。
膳房在北院前堂的端头,三间通连,可摆放十张八仙桌子。端头外有片桅子花木,枝头上挂满了小白云般的花朵,散发着淡淡的香甜味道。
庶次子柏修的女儿美兰早已出来了,正在摘花,将一朵盛开的桅子花递到她的面前,友善地笑道,“送给你,六嫂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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