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氏半眯着眼,若有所思地道,“母亲,这事有古怪。你得设法再打听打听,沛林的身世可能有来历,不然祖父怎么会这么爱护他?你没看到,李大人带着官差去寻庄寻事时,祖父护着沛林他们那样子,简直就是跳出来要吃人。我看,他现在根本就把寻庄当成了谷园,而谷园已经不再是谷园。”
文氏听了这话,得瑟一下,心里愈加凉嗖嗖的感觉。汪氏说得太好,谷园对谷庭仪来说已经不再是谷园,而寻庄才是新的谷园。所以她才要对老头子出重招。
……
秋收过了,寻家进入了冬耕和制茶中。
家里生产的茶叶渐渐多起来了,谷庭仪让寻香去城里找个铺子,开个茶行,自己卖自家的茶叶。寻香和海涛叔每天进城去打听铺子的事,又托了林家夫人、和生药铺的夫妇以及仓家粮行的帮忙留意,接连打听了四五天,都没打听到哪有出让的铺子。
斗乐场已经贴出了告示,八月初八是秋赛斗虫典礼,一直要到九月十六才会结束。
还不到七月底,不少外地客人开始涌向巡城,巡城的客栈就开始爆满,房屋的出租行情看涨,寻香觉得恐怕要秋赛后才好租得铺子,这段时间谁都准备着趁赛多赚点钱。
仓夫人又回了信,说八月初六到巡城,并把金碗带来。
因为巡城要秋赛斗虫了,李府丞下令下面各县要调派些人手到巡城来,以增强维护治安秩序的力量,并让各县的县丞在八月底之前往顺天府述职。
谷柏华收到谷庭仪的信后,想上巡城来一趟,一直脱不开身,正好七月二十八天,他来巡城述职,一到巡城,便让谷家老仆顺叔先去寻庄给父母送了信,说他述完职便去寻庄。
申时,谷柏华从顺天府出来,回官驿换下官服,和顺叔匆匆赶到寻庄。
海涛叔直接把谷柏华带到怡和居,因上午就知道他下午要来,谷庭仪把所有的人都支开了,连寻香都没来怡和居,他要和大儿子好好谈一回。
谷柏华一进屋里,便跪在地下,声泪俱下地磕头请罪,“父亲,母亲。孩儿不孝。孩儿来晚了。”
他长得跟谷庭仪的一个模子铸的一般,但神情却不似谷庭仪那么清正和严肃,看着更显温和,实则比谷庭仪狡诈。
“唉。这些事不是你的错。”谷庭仪明白谷柏华在外当官的苦处,看到儿子这么辛苦,便无痛骂他的意思,脸色却一直阴沉。
莫氏眼角潮湿,心痛地看着大儿子,“你还知道来请罪,不然我们这心里真是一丝安慰都没有了。你打算怎么处治家里的事?”
谷柏华哭道,“我已经和李大人提前请了假,待巡城秋赛盛况之后,便回家两天,到时一定好好惩罚家里的恶妇。”
谷沛丰回家后,文氏有让他给他爹写过一封信,说祖父祖母年纪大了,常常言行颠倒,因怕他们出事,母亲曾加派过人手护院,引得祖父祖母反感,前阵他们把家里的事交待东院,便去巡城探望沛林夫妇了,还提到可能祖父要将他手上的十五万两家财赠与沛林夫妇的事,并对沛林的身世提出质疑。对于华姿家的事和朝中之事也有提及。
看到父母神智清醒,谷柏华心中明白,家中之事乃文氏好强所至,她想占有父亲手上那份财产。可是父亲对沛林真的好得不寻常,谷柏华十分好奇沛林的身世,他是什么来路,父亲竟然不惜自己的利益维护他呢。
“你起来说话吧。”谷庭仪见儿子没有包庇文氏的意思,心中舒坦许多。
谷柏华起身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下,环视一下屋里的布置,饰品不多,但几椅都是上好的榉木,他刚进来时看到院子修得素雅清幽,这的确是一座居家的好院。
屋外,只有月鹃站在外面,他知道父亲支开了外人。便小声问,“父亲。沛林不是老三的孩子,又是谁家的孩子呢?”
谷庭仪白他一眼,“他若有家,当初我会收留他吗?”
谷柏华连连点头,却不放松这个问题,“他总得有个出处吧?”
“没出处!就是过路捡的!”谷庭仪的语气十分强硬。
谷柏华再看一眼母亲,她对此没什么表情,不好再追问。可是沛丰在信上有说过,沛林是祖父当年收养的一个朋友的孩子。父亲的回答与家里说的有出入,难怪沛丰说沛林的身世令人怀疑。
“我收到父亲的信后,给华姿写了封信去,她很快派人给我回了信,说不知道仓家的地已经先卖给了寻香,那事是汪三给她姐写信时,没说得清楚,还让我向二老赔罪,她不会来争这地。”谷柏华又跪在地上磕了个头,代华姿向二老赔罪。
“我就是说,姿儿是我一手带大,最是聪明明理,怎么也会做这种混帐事?”莫氏脸上这才有了笑容,双手把柏华拉了起来。
谷柏华叹道,“前阵华姿家差点出大事,不过,后来解决了。”
“分家前。沛丰夫妇就去华姿家了,她家当时到底出了啥事?”莫氏关切地问。
谷柏华把华姿家的事大致说了说,没说华姿暗算伍家那段,只说是伍家的人不知情,只说是伍家的人不懂事,做了一道元烨吃不得的菜,侯爷觉得别人当家放心,让华姿继续管家。
61 父与子
谷庭仪叹道,“侯门不易。下次你给华姿写信告诉她,嫁到侯门,为人处世且莫太过心胸狭窄,也莫争得太厉害,没有人能一辈子走红运,别在得意时结下太多仇怨,到落难时方知人情淡薄。”
“是。”谷柏华在父亲面前十分恭敬。看着屋外清郁的花木,赞扬道,“寻庄真是不错,房子修得素雅,环境做得幽静。寻香出来,还要照顾沛林,能寻得这么好一片地,真是难为她了。不知沛林现在怎么样?我想看看他。”谷柏华眼神忧戚,十分关心沛林的样子。
“有一件事我要和你说明。寻香是个有志气的孩子。她从谷家出来时,寻家的嫁妆有多少你知道的,文氏只给了她二千两银,你想想文氏做得对不对。可是寻香没有计较。她之所以来巡城,乃是寻家原来在巡城还有点产业。她买仓家的地,到现在还欠着仓夫人八千两银子,把她祖父留下的一件家传之物押在了仓夫人手上。我和你母亲要补偿她,她却不要,要凭着自己的双手还清欠帐,还说若是这点能力都没有,将来如何撑得起这个家?”谷庭仪早想好,今天要和谷柏华把许多话说明,同时要看看他的态度。
“父亲。短寻香的银子,我下次回家就给寻香补回来。”
谷柏华没想到文氏这么算计寻香的嫁妆,既是要赶人家出去,谷家给她和沛森操办了婚事,合理地扣些费用说得过去,只给人家二千两。太过刻薄。
依父亲的性格,虽然喜爱沛林,并不会象文氏担心的那样,将来把谷园大多给了沛林。顶多按个嫡孙计算,只能分得一份。文氏刺伤到父亲的脾气,反而得不偿失。
他今天来就是要缓和父亲和文氏之间的矛盾。
莫氏觉得应该把大儿子点醒。“柏华。别怪父母胳膊往外拐,来投靠沛林。你可知为何你不在家,我们就同意分家?你可知,你父亲接到停发致仕金的公文后,当时急病了,一直不好,全赖寻香每天早上亲自送粥来。你父亲才好转起来。可是,有一次家里竟出现了毒粥事件,当时差点把月鹃毒死了。”
“可有查到,谁下的毒?”
谷柏华脸色一变,这几月家中发生这么多大事?文氏胆敢毒两位老人?父亲可不比寻常的乡绅。怎么着也曾是朝庭的五品官员,而母亲娘家也是有背景的。文氏真是胡闹!
“不知我放过那件事是对还是错。古有子弑父夺君之事。谷家产业这些年在文氏的治理下,的确增大了数倍。毒粥事件,已然可见有人的野心。这件事情,我看在谷家儿孙众多的份上,没有报官。”
谷庭仪语重心长,表情沉痛,“柏华,你知道我要忍下这么大口恶气。有多不容易。我以为分了家,有的人会觉悟,谁知反而更猖狂,竟然囚禁我们两位老人。你今天来了,我把话和你明说了吧。谷园,我不会再回去了。那里不过就是些俗物和狼心狗肺的人,没什么丢不开的。我和你母亲不能白白来投靠沛林,我手上的那些房子和地,你是谷家嫡长子,若是有心,便给个合适的价,我把它们卖给你,以保全谷园,省得将来谷园里住上外姓的人。”
谷庭仪的话说得十分明了,谷柏华感觉到父亲的坚定的决定,他卖了手上的家产,要把钱全给沛林,再不回谷园了。急得声音带着哭腔,“父亲。谷园是你的家呀。”
谷庭仪冷笑两声,“我的家已经成了坟墓,几番欲埋掉我和你母亲。你现在是不心里很冷?”
谷柏华脸色煞白,怔怔地看着他们,父亲真的不会回谷园了,就象沛丰在信上说的‘谷园对祖父已经不再是谷园,寻庄才新的谷园’。良久,方嚅嚅道:“父亲,你这么说,令儿的心里好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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